第三章
第三章
妊在门外刚站了一会儿,就见晏刚从小路尽头埋头快步走来。 她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忙。妊看着一无所知的晏心想。 快到近前,晏抬头朝这边瞟了一眼,这才看见妊,她心里一急,又低头小跑到了妊面前。 天气真热啊。妊看着晏满是汗雾的额角滑下一滴汗,不由得感叹道。 她微微仰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灼日高悬,光芒耀耀。 晏略带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选择在炽烈的阳光下仰望天空,用如此渺然的表情。 晏还在疑问间,妊已低下头,恢复了往常神色:“稻种已送至姀处了?” 晏回过神,垂头点点,说道:“是,姀们已开始打水发苗了。” “那便好。”妊又抬起头,向空无一物的天空看了一眼,便稳然沿路向前走去。 妊先去了庭房。 庭正赤裸着上身,在院子里一桶桶将水倒进屋檐阴影处的陶缸里。 见妊和晏走进来,她放下手里的桶,抬起胳膊擦掉鬓角里淌下的汗,站在原处等她们走过来:“听闻巫妊已将稻种分发给姀姐?” “嗯。” “可是与巫姜商议的结果?” “我未曾告诉母亲。”妊停在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 庭笑一声,将头转开,带头往房里走。 她的?正手持蒲扇,正坐在房中呆呆地看着编草缝里投下的光斑在地上颤动,三人的到来挡住了门口,房里为之一暗。 他惊醒般看向来人,是巫妊和近巫。 他赶紧从地上起身,急急忙忙整理裙子,站在一旁向她们行礼。 妊和庭都并未看他,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坐到椅子上,只有晏向他投来一瞥。 见三人坐定,他立刻上前给她们用蒲扇扇风。 “你要如何将此事告诉巫姜?”庭随手抓起桌上?倃刚刚精心布置的浆果,扔到嘴里,饶有兴致地等着妊的回答。 妊完全知道她想听什么,只微笑着回复:“我自有法,妓庭无需忧心。” 庭看好戏的表情瞬间坍塌,兴致全无地撇过脸,将气撒到一旁卖力扇扇子的倃身上:“别扇了!叫上偾一起去姀坊帮忙。” 倃马上止住动作,抱着扇子躬身应好就要离去,“将扇留下!”庭不耐烦地斥责道,倃被吓了一跳,赶忙回身将扇子放在桌上,又一躬,才急急走入后苑。 庭捡起扇子,胡乱摆动手腕,毫无章法地颠动扇子,半点风也没扇出来。 “家中贫寒,无余扇予近巫,”停了停,“和巫妊。” 妊含笑,全然不把她微不足道的报复放在心上,反正扇不扇都一样热。 庭自讨没趣,将扇子推到晏面前:“近巫汗流不已,给妳扇吧。” 晏从小不知看庭吃瘪多少次了,也不推辞,低声说:“谢谢妓庭。”握住扇子轻轻地给自己扇起来。 “说吧,来之何事?”庭一手百无聊赖地乱敲桌面,一手撑着脸,看着妊丧声问。 “我已托妓铁为我打制枪,劳妳今日天暗后将铁木送至铁坊。” “嘁。”无趣之事。 庭敲桌的手背着房外挥了挥,拉长声音说道:“知道了。”随即撑着桌子站起,“巫妊无事便走吧,莫扰我搬水。”说着愤愤地出门了。 妊忽觉今日到哪都受嫌。但毫无疑问,绝不是她的原因。 院中路过庭身边,学着刚才她的样子拖声道:“妓庭且好好搬水吧,我先走了。” 庭干活的英姿一顿,抬头见妊身影正迅速远离自家围篱,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天暗之后势必要用力扎她那宝贝铁木两刀再送去铁坊(如果她的怒气那时还当真扎得动铁木的话)。 妊每天都会刻意途经育所。今天这些小姐们不在育所中听课,三五成群地长在院内的树枝上,惬意地甩着腿看还在往上爬的姐。另一些正手握竹铲在全是坑的地上刨新坑,突然一个泥尘满身的姐翻身跳进坑里,忙碌半天,再站起来时手里举着一块大石头兴奋大喊:“我挖到了大石!”旁边的姐看着她手中的战利品,都不禁发出哇——的声音,七零八落地羡慕过后纷纷默契地加快了造坑的速度。 妊站在围篱外安静地看着她们满头大汗、晒得脸通红地玩耍。 直到树上一个姐看见了她,稚声大叫道:“巫妊——!” 妊闻声朝她挥手,她也高兴地用力同她打招呼。 一声惊起百千姐,小姐们都看见了巫妊,一时所有人都趴在围栏下吵吵嚷嚷地和她说话,妊也从围篱上探出头,努力分辨其中感觉听懂了的语句回答,大概回错不少你吃饭了吗我很好的问题——不过大概她们都不在意。 嘈杂的声音引得嫏(láng)以为发生了什么,急匆匆从育所跑出来,看见小姐们全围在篱下,松了一口气。 妊看见她惊慌的模样,朝她安抚一笑。嫏便安心返身回育所了。 而后妊去了产所,孕姐们都在外面聊天,偶尔听见里面的产房传来一声啼哭与欢呼,外面便也跟着鼓起掌来。 之后妊还照常去了几间姥房,姥们都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妊除了落雨,近乎每天都按这个路线绕行回巫屋。 她在每次都能在这样的日常中感到油然的幸福。 那幸福拂越她的心脏,将她们以细得看不见的丝线连结在一起,一同心跳,一同呼吸。 **注: 嫏(láng),老师。嫏嬛,天帝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