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多事之春春夜
2.39:多事之春·春夜
腊月二十四,几乎是,游鸿钰和邱叙鬼混的倒数第三天。 咖啡馆里的昏暗乏味让人失望。 Commune的位置在最新商圈。黄思雨亲自来接,游鸿钰有点惺惺的不好意思,夸口一样笑道:“为什么喝酒的地方,从你家换到酒吧了?”黄思雨并非朝定午改的人,即使是纵情时刻。 刚关上车的邱叙,回身,没想到她一来就这么说话,疏淡看一眼。 黄思雨淡笑着叨:“我懒得给你们做饭吃喔。” 他转头,人也更默淡。 黄思雨有意出面,替他俩“主持公道”。游鸿钰明白。 游鸿钰更明白,思雨是不是偶尔也闲得没事干。 酒桌等候的人,有黄思航,黄思雨的男朋友,思雨的四个好朋友,一个同龄人。 二哥介绍这位小哥:“思雨的潮牌店历练中。” 游鸿钰抬头:“好久没过去玩了。”每次去,思雨都要大打折,力度太大。游鸿钰过去这些年一心读书,怎么就她读书越读越穷?实在没什么好回馈思雨的,渐渐少去这家店。 游鸿钰和邱叙在前几年,就分别和其中几个哥哥jiejie熟识。 这次见面,先夸他俩小孩儿“长得真结实!”,思雨笑着说“鸿钰肱二、三头肌练得好”,游鸿钰也不吝啬展示,那是平时垂落柔顺得和其他女孩子差不多,鼓起来又明显的线条,而她表情狡黠得像水獭,惹人拍掌比大拇指。又聊健身,请教哥哥jiejie青春永驻术。又寒暄交换联系方式。终于开始点餐大吃特吃。跳跃破冰小游戏。 黄思雨的男朋友,是如今某蒸蒸日上新式茶饮品牌的总经理。这一桌,唯二安静的,就是思雨男朋友,和邱叙。 还是聊家常和所谓消息。邱叙是那么清皓而格格不入的气息。被提到,又会笑着接续两句。 其中某个jiejie做咖啡厅,游鸿钰抖落道:“17年吧,港城的咖啡厅,说这边喝咖啡的人很少,咖啡厅老板提出要资本市场教育消费者。但那之前,李青燃在重山,就开始搞咖啡了。” “他的咖啡厅我去过。”邱叙握酒杯的手,顿下巴前,忽然淡淡掀起眼皮,看向酒桌,“他不是老板。和入股制差不多。只是重山人实在,还没到三千块钱就是‘股东’、‘代理人’的说法。” 全程,邱叙只就这件事露出一点态度。除了总依据某种生猛的直觉,来投注干成事的游鸿钰,其他人对邱叙,多有垂爱。 “那老板是谁?”黄思雨切着鸡腿,笑吟吟地问。 “回头帮您问问。”游鸿钰见邱叙白白摆头,漫应着。 和他们同龄那位,弯下身捡东西。前提,酒桌很窄,游鸿钰坐最外,腿往空旷的走廊,稍微放了放。 这位扶着桌面,抬起头,视线落游鸿钰脸上。 坐对面的游鸿钰,没懂。于是低头看向自己牛仔裤,一路延伸到长筒靴。然后看到,裤脚露出的袜子。 那是下邱叙的床,邱叙给她换上的袜子。花纹工艺特别。 她转过头,邱叙还是那么杳然无声的存在,眼睛近乎深幽幽地看她。 鞋子的字母,工艺特别,是思雨潮牌店当季热货。 结束后等代驾,游鸿钰抬手整理风衣领,黄思雨在那边嘻嘻哈哈最后招呼一下朋友,走来:“今天不要怪jiejie做了次居委会大妈。” 游鸿钰在夜灯下微微眯眼,细微端详黄思雨。这春夜重山的雨,来的很早。但是她头发本来也要洗了,也由着薄薄冒雨落。 游鸿钰曾经对黄思雨的情愫,还是不止后辈依赖和遐想向往。 十一二岁时,经常和各种同学周末出去玩。她父亲对她的朋友格外亲和,她家一度是会面点。男生往往都怕误会,于是有个暗号,在她家楼下篮球拍地的节奏频率,提醒女孩子们:可以出门。有次,两个男同学抱篮球走前边,到场地才找不着人,看女孩子们,就问:“不要试试投篮玩玩。”那时游鸿钰试了,个子不高,弹跳力一般。 导致游鸿钰对篮球的兴趣一度飙升的原因,是黄思雨。黄思雨之于她,就像赤木晴子之于最初的樱木花道。 高原社交心怠散。下大雨,把自己关房间,音响震动,让张国荣的歌萦绕房间,就是最好的社交。直到大二才确认自己是双性恋,嘴毒的时候说到处都是酷儿诱饵*,大三和学长进入暧昧期,心理学在读的研究生学长,莫名其妙发四篇论文,昭告高原,你是回避型依恋。看来心理学的术语,还是传播过广。 怎么变成的性少数派只有自己晓得,有些事情得体感才明白。外表异样的人,面临社会硬性价值取向不大喊不夸张的人,内在一样的人,边缘心态需要分类。 没人会记得早夭胎名。 黄家和游鸿钰同龄的,其实是三妹黄思蕊。思蕊,思蕊,报道还能找到,一名女孩在补习班二十四层跳下。她丢失的玩伴。那个假期没回重山来度炎热暑假。为了了解新闻报道的细节,父母没解释的那部分,十二点敲黄家门。 黄家父母缄默其词,只隔门说:“太晚了,我们都要睡了。”淡淡的声音,小游鸿钰能感觉不对,孩子的直觉。和思蕊的友谊断了,才跑去和思航做朋友,去和思雨做朋友。黄家那之后有一堵玻璃墙。 在春雨里,即将到来的2024年首,游鸿钰“唉哟”一下,笑谈道:“我想起以前,我每次分手,前男友个个都生我气,很有怨言。我确实分不清“有感情”和“有爱情”,我只知道需要确认关系。”她手揣风衣兜里,摸到角落的戒指,笔直而立变得有身量,“你当时不知道我这些情况,我找你谈心,你直接说,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化。” 黄思雨默然了一下,笑道:“原来你还记得。” 她的眼睛越过思雨,看向道路后方的便利店,方才被思雨支去买口香糖的邱叙。 便利店的红色招牌下,店内格外的明亮白炽光。邱叙迈步要踏上灰台阶,冬日节庆里的玻璃门已自动打开。 游鸿钰仰头,眼皮沉酸,酒后懒劲,叹出一口几乎看不见的白雾。她们仰望薄薄寒雨如甘霖,让眼皮清亮。 “就是未来哪一天,我找到你,说,我正在和邱叙分手,这会你要只帮我呀,jiejie。” 最后游鸿钰好奇问了下,她什么时候结婚。 黄思雨有些困惑:“不急。我不想生孩子,没人要求我生孩子。” 游鸿钰的脸上,展出一个足够明熠快乐的笑容。 十点过,小区里夜深静,邱叙一定要送她到家门口。 有那么一长段路,游鸿钰什么话都没说。 树下干燥草坪,又有一窝小猫。 跑动的白色小脚,明过路灯不见的晦暗。 只是路过,小猫却跑来围绕邱叙。游鸿钰前两天,绕路取快递,也见过这窝小猫,大猫也很警惕她。也正常,毕竟小区总有好心人定时定点喂养救助,而她住了这么多年也不管不问。 “这里的小猫很喜欢你!” 她微微欠身,双手放膝,开始“啫啫”,余光看到,邱叙的运动鞋轻微往后落。 一般小猫都会躲人,邱叙却怕起来。小猫跳跃,小猫打滚,两只小猫跳跃打滚,游鸿钰眯眼嗬嗬笑。 过了一会儿,身上有这些小猫所有颜色的大猫,调色盘一样走来。精惕又宁静,左顾右,彷佛真的无视两个人类。 “猫mama也喜欢你。你是香妃格格吗?” 邱叙腼腆又自然地笑,声音那么好听。没说,这只是猫爸爸。 是这个小区唯几没阉割的公猫之一。似乎是他喂得好,很奇妙的改变,这几年,这几只成猫,渐渐形成一种类蜂巢的社会结构。 也像整个世界的原子化。人与人之间被齿轮化在铁罐子铁路系统的作用下运输到该有的位置,人与自然的关系在食物中被工业隔离,或因自身齿轮的运转耗费大量心力转寻求他人加工,有趣的是这样的社会的组织安排模式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现代性。现代性带来了高级文化*,但它是否又是一种对古典的滑稽戏仿? 管理员大叔裤腰带上,在桑塔纳盗窃案之后配备的新巡逻棍,需要扣住。他另一只正握对讲机,走在小区接班路。只瞥眼,夜里眼睛也精尖,矮墅与矮墅之间,认出邱叙和游鸿钰。 之前小区桑塔纳偷窃案,站监控前,抱手不声不响看监控。老小区没物业微信群,那个物业新来,就算知道游仕谭,游四爷不认识,更别说什么游鸿钰。一开始有怠慢,这个小区能保持不上不上的管理水平,已经花费心思。后来才知道游鸿钰是谁。管理员对这小孩儿印象好,那件事全程独自处理和他们沟通,没动气没动火。 只是这个青年,今天忙于约会,将身体微微侧向游鸿钰。管理员大叔离开。 “你想养他们吗?”邱叙垂首看猫,问。 一只没项圈的野狗,驮着四只脚快活路过,游鸿钰站起,远远望狗。鸿雁的脖子向前伸。 身后的男人发出嘬嘴声,野狗扭头看来。 野狗转了转,邱叙评价:“感觉不太亲人。” 那几只小猫就很可爱,这条野狗长得并不好看,品种都说不上来,缺乏一些做宠物的基本外观。当然,不是他残酷,游鸿钰那几个对她有怨言的前男友,他这阵子都简要了解了下,人也长得不好看。也不知道游鸿钰到底欣赏他们哪点。不过他不会开口直接问她的。 “狗见一个可以喂养的两脚兽就要跟着,那不就是走狗了吗?” 狗忽然凑近一点儿,但不是嗅闻姿态。 “嘿嘿,”她就一伸,成功挼上野狗两把,“虽然我们没缘分,但你很开心有饭吃,我也很开心。” 游鸿钰站起身,拿纸巾擦手,远离渐进而嗅的小猫:“没食物,还是不要招猫逗狗呀。”那是无人称的提醒,某种点人方式,会让听者愣一下。 狗消失灌木丛拐角,留枝叶片水滴反光。 邱叙稍有愣滞,即使讨厌谁拿腔捏调,一句话总要讲出三个意思来,还是心惊了一把。 邱叙开始怀疑是否被看穿。 但是,游鸿钰没刁难他。 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恋爱。 游鸿钰摸过野狗的手,纸巾擦过,他也不会再牵的。送她到她家门口。 游鸿钰都打开门,又跑来,问:“你爸爸mama会体罚你吗?”声调带点淡淡的甜气。 邱叙忽然笑意盎然:“没有过。”清溢的眼,眼角都带笑。 “怪不得。”她这声捺得低,几乎快听不见了。 “……” 游鸿钰困惑地眼珠子看他,写着答案,陈列给他抄:“我爸妈也不准我说脏话。” 雪满云积的夜晚,万籁俱寂。 很可爱,真的很像小狗。符合他所有想象的小狗。 唯独这次,他没抬手摸她头了。就那么笑着看她。 “我们明天还能再见吗?”她忽然问。 邱叙愣了愣,然后点头。像黑夜又延续。 他站楼下,望了会儿,直到一楼灯关闭,二楼卧房的灯打开。 —— 酷儿诱饵(queerbating):文娱作品里,创作者添加的性少数群体内容。 高级文化(high culture):此为硬翻,就是“阳春白雪”,文化与社会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