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灵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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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周瑜再次睁开眼,孰料目光所及不是熟悉的英灵座,而是正在航行的船舱之中。 他没有死。 周瑜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别人无法看到他,他也无法影响现实,就像灵体化那样。 值得庆幸的是,这不是Caster及其御主的阴谋,因为这是他的御主郑成功的船队。思索良久后,周瑜想到最初被召唤时盈月带给他的异样感觉,这场盈月之仪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或者是他的执念…… 周瑜想,这样也好。 至少他还能陪着御主走下去。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郑成功受了不轻的伤,魔力几乎被抽空。 在他死后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是被其他从者袭击了吗?失去从者的御主将直接失去参战资格,周瑜不认为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有什么用。但其他人缄口不提,他只好作罢。 尽管提前下令封锁消息,但郑成功在盈月之仪中失败并且负伤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各方势力开始sao动。 很快,金门的地方首长来报,他们派去收税的船只在魍港被大员商馆私自扣押。没隔几天,荷兰人送来一封信。 周瑜抱着手臂,站在斜后侧瞄了几眼,摇了摇头。 信的大意是谴责郑成功父子在他们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所统治领地的所作所为,要求他“归还”期间所得银两。不出所料,郑成功还未读完,怒极反笑,将手中的信随手一扬,让手下人转告荷兰人,如果他们胆敢继续扣押他的人和船只,他会让大员的贸易彻底停摆。 荷兰人早就对郑成功忌惮不已,无时无刻不担心他率领战船打过来。转身忙于其他事务中的郑成功不会知道,他的寥寥几句话令大员当局上下寝食难安。他们开了数次会议来商讨如何解决,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只怕还要传到总部十七人董事会那边。 最终,大员还是不敢赌,老老实实归还了人和船只。 不少当地人感到失望,他们本以为国姓爷会借此打过去。荷兰人也时刻绷紧神经,提防郑成功派舰队,将他们赶出深耕多年赚取了无数财帛的大员。 无论对岸如何暗流翻涌,郑成功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中原。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伤势稍一转好,郑成功立刻调集军队,向平和、漳浦等地进发。 虽然无人知晓他的存在,但周瑜一向恪守君子之礼,尊重御主的隐私。只是这一次,他实在担心对方的身体。 临行前一晚,郑成功闭目倚坐在浴桶中沐浴,周瑜站在前方,定定地注视着他,苦恼自己的御主果然在逞强。 “Master,多少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周瑜的语气无奈。他走上前,指尖轻抚过郑成功胸前的伤痕。 莹莹光点顺着指隙漂浮。 未曾设想的情况令周瑜一惊。他的魔力在流失,眼看着身形已经快无法维持,他当即收回手离开。 与此同时,郑成功警觉地睁开眼。 周围空无一人,确认安全无事后,郑成功摸着还隐隐发热的胸口若有所思。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好像恢复了一些。 ※ 战争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永历六年。 郑成功携攻克长泰之威,率军队进攻漳州,周瑜也一同追随。 清军试图围魏救赵,双方在海上交战,郑军大获全胜。围城持续六个月之久,到最后城内已是遍地饿殍。 双方僵持不下,清廷下诏安抚。 深夜,他的御主独自一人对着墙上的版图,周瑜依然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他看到男人目露痛苦,狠狠用拳头砸在墙上,口中呢喃着“还不到时机”。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海上霸主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显露脆弱。 周瑜从后面抱住他的御主,明知道对方无法感知到,也无法听到,他还是安抚道:“你的决策是正确的,Master。” 谋定而后动。郑成功临深履薄,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 虽然早在两人并肩作战时就有所了解,但此刻的周瑜还是不由得感慨,他的御主一刻也没有迷失,没有忘记自己最终的目标是将清人驱逐出中原。能追随这样心志坚定的主君,他何其有幸。 双方停战议和。 在这期间,郑成功派人四处筹措粮饷军资。 虽说是议和,但这段时间并不平静,清将领固山额真金砺给郑成功带来不小的麻烦,最终他以诱敌火攻之计大破清军。 这场火让郑成功想起了他的Archer,以火留名青史的英灵。 与无主Berserker对战释放赤壁战祸宝具时,当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真遗憾,他写不出这么好的词赞美他。而且他的Archer太容易害羞了,只是夸他两句都不可以。 郑成功不知道的是,他望着漫天火光念着“Archer”时,周瑜正默默地站在身后侧看着他。 固山额真金砺被召回,双方再度僵持。 清廷的敕封下来时,郑成功怒极反笑——他是大明的臣子,清人有什么资格敕封他? 双方各怀心思,这场议和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成功。 时序易迁。 永历八年,韬光养晦已久的郑成功决定再次发动进攻。 钤束整齐的队伍剑指漳州,其势如破竹,所属十邑尽皆收归。 那天晚上,郑成功大醉了一场。这场出征比他预想得还要顺利,迷蒙中,他举起杯,望着天上的弦月喃喃自语。 “Archer,是你在保佑我吗?” 周瑜正坐在对面,眼含笑意地回他,“我可什么都没做。” 月光清冷,庭院幽静。可惜只有郑成功一人独酌。 “如果此刻还能与你共饮就好了。” “如果此刻还能与你共饮就好了。” 两道怅然的声音同时响起,周瑜怔住了。接着,他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流了出来。 此情此景,何必再求一杯酒。 ※ 与清廷的和议最终破裂。 战争又打响了。 这一次,持续了数年之久。好在周瑜早已习惯这种连年征战的生活。 舟山、揭阳、宁波……郑军在战场上有输有赢。 永历十三年。 郑成功在长江中的焦山集结了两千余艘战舰。第一天,他着一身红衣祭天,第二天,着黑衣祭地,第三天,着白衣祭明太祖。旌旗猎猎,周瑜一直站在人群中看着他。 周瑜抚摸着纸上才干的墨迹,那是郑成功写下的诗——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旁观者清。 周瑜知道,他的御主忘不了也放不下的大明已经走到末路,只余那点残存殆烬的微弱火光。时代的洪流不可阻逆地向前奔涌着,对郑成功来说,何其残忍。 但这一刻,周瑜只是遗憾自己无法陪御主一起战至最后。 ※ 郑成功还是败了。 大量步军被歼,手下数员大将战死沙场,连郑成功本人也身受重伤,他拼上了性命冲出重围,带领残余军队回到镇江,可谓损失惨重。 局势逆转得太快,郑成功悔恨自己给了清军可乘之机,怒急攻心之下,竟昏迷不醒。 周瑜不懂医术,但他能看到郑成功过载的回路。 因为大量使用魔力,他的魔术回路几乎要烧坏了。普通的军医束手无策,蔡玉莲寻来精通魔术的道人也连连摇头。 周瑜站在院子里,天上的弦月和他们分别那天一样清幽。他看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所有人都离开,才再度走进屋子。 “明俨,让我最后助你一次吧。” 说完,周瑜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落在郑成功的身上。 ※ 郑成功梦到了故人的身影。 那是在赤坂宅邸的一晚。他坐在廊下把酒,Archer抱臂倚柱,静静地注视他。 他突然想到史书对Archer善音律的记载,可惜这次行程仓促,没能带上一把好琴。 他的Archer很是无奈,对他说,不要再撒娇了,Master。还未等他反驳挽回面子,Archer又问他,可带了其他乐器。 ……啊啊,感觉被Archer纵容了呢。 月华如昼。 银光像星辉洒落在Archer身上。他举起竹笛,闭着眼吹奏起来。笛声悠扬似流泉漱玉,逸韵清远,万籁韬音让嘉名。 真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啊,郑成功想。 曲终,Archer放下笛子对他说,我该走了,明俨。 去哪里?郑成功下意识地问。 Archer没回答。 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大声喊着“Archer”,唤他的字,伸出手想抓住那道身影。 然后,梦醒了。 仅仅一夜,郑成功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随行的军医连连称奇。部下将领们总算松了口气,只当是那几个道人找来的什么法子治好的。 郑成功没说什么,只是遣走侍从,一个人坐在案前。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划过脸颊。 他一遍一遍地问,是你吗,Archer。 ※ 之后发生了什么,周瑜不得而知。 或许是心中的那份执念,周瑜依然没有回到英灵座。他像是被风吹散的扬尘,不知何去何往。 然而,当他的灵体再次得以凝聚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郑成功的身影。周瑜知道,他的御主也已经结束了他同样辉煌的一生。 大火复西流,又是白藏时节。燕去鸿来,蚁阵蜂衙,战争好似永远不会停歇,可惜故人已经长眠地下。 秋雨穿透灵体。他半跪在墓前,在冰凉石碑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化为点点星光。 英灵座上,周瑜回归。 ※ 迦勒底。 再一次听到“周瑜”的名字时,郑成功脑海一片空白。 他本能地上前把看热闹的埃尔美罗二世兄妹推开,又将御主和玛修挤到一边,将藏在人群中的那位小小的新从者剥出来。 看到新从者真容的那一刻,郑成功怔住了——那真的是他的Archer。 郑成功知道周瑜不记得自己,但脑子一热,他还是控制不住拉起Archer的手就往外走。出乎意料的是,Archer乖乖地任由他牵着,留下一头雾水的藤丸立香和其他从者。 他想,说点什么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个,Archer,我先带你参观一下迦勒底吧,我的房间离这里不远,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是不是太过了。 “呃,对了,这里有个叫卫宫的英灵,他做的饭很好吃,你一定要尝试一下。” 啊啊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差点忘记了!抱、抱歉,还没自我介绍!” 太糟糕了吧…… “我的名字是——” “郑明俨,”周瑜停下脚步,却没有挣脱对方牵着的手。 他蹙起眉头,有些不解。 “你在心虚什么?” 那一刻,郑成功好像听到了救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