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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这段时间,连涯回了东海。 他本来也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退隐之后打打木桩,喂喂海獭,除了偶尔捞点珍珠贝壳,就是独自一人坐在九歌岛上发呆。海雕群并不怕他,经常落在他身边蹭他的手,企图多收获些投喂,他默默看着远方的海浪,难免还是会想到北辰。 死情缘这种事他都不敢当面去提,那日他没有等北辰,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家,对方淋着雨回来,哼哼唧唧的不高兴,见了他就凑过来,放松地靠在他身边。他把人安顿好,自己坐在桌边点亮了烛火,提笔却久久不知该从何落笔。 他清楚自己,一见到北辰就没办法,最后只能趁人还没醒写一封诀别信。他本来就话少,更不知道该写什么,没法质问,最后只是草草写了分开的意向,什么原因也没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成定局,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心。 此刻他垂着眼看着北辰,听他问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是该笑对方还敢和自己谈感情,还是该笑自己第一反应竟是还妄想给这人一个机会。 “没必要的,北辰。” 他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说出来的话也冰冷绝情:“我们已经分开了,我喜欢谁,想和谁打竞技场,已经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多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不用这样的,能带你上分的人很多,不必非要这么挽留我。” 北辰愣了下,反应过来对方似乎误会自己只是想要上分,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人才设计重新缠上他,一时又委屈又憋闷,脸都涨红了:“我才不是要找你打竞技场!我只是……” 他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已经分手了,自己这样纠缠不清,到底还想要做什么呢? 他讷讷不语,连涯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般反应,冰冷的笑意更甚,稍微用力把袖口从他手中扯回。 “你问这些话之前,不应该先想想自己吗?” 他冷着脸,一句话也不愿和对方多说,转身毫不留恋走下楼去了。 北辰从来没说过喜欢。 当年是连涯主动追求他,不奢求他的回应,情缘以后又被宠坏了,无论他怎么发脾气怎么无理取闹,最后都能被连涯耐心哄劝安慰。他被人高高捧着,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里也逐渐生出一丝错觉,好似连涯喜欢他是天经地义,他怎么对待对方都可以,连涯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客栈的床铺很大,他一个人蜷在床上,一会儿想到连涯说以后要和别人情缘和别人打竞技场,一会儿又想到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悔恨难过又嫉妒,心里又酸又疼,借着些酒劲委屈吧啦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他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哭的,端腔作势,非要装孤傲清高的剑客模样,回家一关房门,在外面受的一丝委屈都要放大千百倍来说,说到后面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连涯一点都不笑话他,还会把他搂进怀里,摸一摸他的发顶,告诉他没事的,你就是最好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客栈一方窄窗没关,露出一块暗沉的天幕和稀疏的星辰。他又想起之前七夕的时候,两个人打完竞技场去做七夕任务,最后卡在三星望月那里。他没什么耐心,又不听话,两个人怎么跳都跳不到一起去,爬了几次山二人都累了,他连发脾气都懒得发,最后索性不做任务,坐在三星望月的楼顶一起看月亮。深夜根本没什么人,夜风轻轻吹着,他靠坐在连涯怀里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觉得手指发痒,睁开眼才发现对方正在低头,往他的小指上系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 “是同心结。”连涯动作不停,老老实实回答他。 他也听过这种传言,相恋的两个人手指系上求来的红线,便会一生一世不分离。他本来不喜欢这种东西,如今靠着对方温热的胸膛,耳边安安静静听着心跳声,难得没有和对方唱反调,默不作声任由对方给自己手指系上了,又在对方也想系上时不自在地咳了咳,装作不经意地拿过红线绕上对方的指节。 连涯乖乖的没有动,只在系好了之后伸出手,反手把他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对方手掌guntang,他缩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在暗沉的天幕中看到连涯低头凑过来,闭上眼任由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温柔的吻。 自此以后他见过无数次星辰,却每次都不像那天晚上,灰暗又明亮,连夜风也温柔。他越想越难受,抽抽噎噎了半天,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累了才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一大清早的,摇柳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颇为诧异。他和北辰算是旧相识了,之前对方和他那些酒rou朋友每日在一起,他懒得凑那种热闹,故而二人许久未见。北辰这阵子睡得极其不好,头发毛毛躁躁的,眼下一片乌青,脸色也憔悴,听他问话也只是微微翻了个白眼给他,懒得和他扯皮:“我来问点事……” 自从和那群人决裂之后,他身边就没有几个朋友了,摇柳换情缘的速度比他换装备的速度还快,不说人品,情场上的事肯定比他懂的多得多。他犹豫着,抬头迎上对方好奇探究的目光:“我有个朋友,感情上出了些问题,所以想来问问你。”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与自己不相干的样子:“我那个朋友有个前情缘,他前情缘对他很好,分手了之后他看到对方就难受,所以我来问问我……我这个朋友该怎么办。” 摇柳神色复杂看着他:“你说的那个朋友……” 北辰紧张戒备地看着他,摇柳知道他的性格,面子又薄,生怕他把这套自己最喜欢的茶具砸了,勉勉强强把后半句咽了下去,顺着他的话说:“你那个朋友,和他前情缘睡过了?” “没有!”北辰声音马上就高了,又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摸着后脑别别扭扭:“他们就是表面情缘。” 俩人情缘了一年多,别说那种事了,连亲都没亲过两回,几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什么都没干。连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从来不提这种要求,躺在一起也只老老实实哄他睡觉,倒是他喜欢连涯身上的味道,睡熟了总偷偷往对方身边靠去。摇柳啧了两声:“没睡过就好办多了,要是喜欢就追,追不回来就直接另寻新欢算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会喘气的情缘还不好找吗?你……咳,你那个朋友要是没非他不可,就再找一个,有了新欢,旧爱算得上什么?” 新欢? 他眉头一舒,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原来自己这些天烦恼,不过是因为连涯有了新队友而自己没有,心里不平衡罢了。也是自己犯蠢,和连涯死情缘之后一直散排,把找新队友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他谢过了摇柳,答应改日请他吃饭,又哼着歌去了长安城。 名剑大会招募榜前,他熟练地提起笔,习惯性地很快写了一行字:剑蓬=1奶,速来。 他写完了,还没张贴出去,便发现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只得把这张纸胡乱揉碎丢掉,又写了份新的。 剑纯等个队,速来。 他还当真等来了队友。 好巧不巧,队友也是个蓬莱,带了个情缘奶毒,三个人组了个队打了一下午。没怎么掉分,战绩说不上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蓬莱队友和连涯不一样,不会那么无底线地包容他,会要求他抓点逼技能,也会指出他的某些不足,他很久没被人这般指点过,却也知道对方说的对,压着脾气别别扭扭应声道歉。对方脾气也好,末了说没关系,可能是和连涯打久了,跟他配合不好。 “你认识他?” 他听到连涯的名字,下意识问了,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多嘴。 不光因为连涯是自己的前情缘,更因为无涯和连涯师兄弟是蓬莱一门的佼佼者,哪有蓬莱弟子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蓬莱队友点点头:“认识,他指点过我,还跟我们夸过你。” “夸我?” 连涯确实是经常夸他,不过那是在两个人的时候,他不知道连涯夸他夸到别人面前,结合下午自己的几波失误,难得害臊惭愧地红了脸:“夸我倒也不必,我玩的很一般,太虚他们比我厉害很多……” “队友这东西也是看玄学的,有时候玩的好不一定配合得好。”蓬莱没有多说,只是留了个联系方式给他,而后带着情缘打算去吃饭:“就像情缘一样,对方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却是自己最喜欢的。” 奶毒嗔怪地锤了一下他,而后两个人并肩走远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下意识漏掉了什么。 连涯问过他喜欢,摇柳和他提过喜欢,如今的竞技场队友也说喜欢,他后知后觉的,终于发现了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问题。 他喜欢连涯吗? 只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心里就好似被一把火猛地烧了,面上发热,心口也砰砰跳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仿佛担心有人会看透他内心的这点心思。他不知情爱的人设立久了,对外又否认自己的感情,藏着掖着,一直没有真正思考的时候,如今突然去想,他反而不知所措,对喜欢二字突然陌生了起来。 他惦记着连涯,想和他说话,想念之前情缘的日子,想见他又不想见他。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会开心,看到他和别人打竞技场就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胡思乱想了半天,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已经死情缘了,连涯也并没有任何想要和自己复合的意思,就算自己还喜欢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像摇柳说的那样,再去把对方追回来吗? 他想得头疼,没注意外面,起身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下起了大雨,一时停不了的样子。他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也并不是很介意淋雨,走到门口看了看,小二以为他要走,拿了把伞上前:“客官要走了?这是之前别的客人落下的,不如先用这把。” 伞只是普通的油纸伞,他心中想着事情,也没多琢磨,道了谢顺手拿了,走出半天无意识摸索着伞柄,却突然摸到了暗处的刻痕。他神色一凛,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凑过去细看,才发现那处竟被人刻了个涯字。 他猛地转身向身后的街道看去,却只有青石板路水光淋漓,街上空旷寂寥,行人两两,并没有他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