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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希第五次产检的时候，医生给他开了些对他和胎儿没有副作用的抗抑郁的药。

    季明希接过处方单，轻声道谢，婉拒了医生要向他介绍精神治疗专家的提议。

    “如果你的病情近期得不到改善，对你和胎儿都有极大的危害，你必须要重视起来。”

    医生神情严肃，抬头看着对面那面无表情的孕夫，斟酌片刻，还是又说道：“你留一个家人的联系方式吧。”

    季明希非常感谢眼前这位善良的医生，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有向他问起孩子的母亲，作为回报，他没再找别的理由婉拒，拿起桌子上的水性笔将季岚的联系方式写了上去。

    医生看到季明希留下的联系人的姓氏，猜到这不是他的妻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做这行这么多年，他已看过太多人间疾苦，可每次再遇到这种事时，也依旧会为患者的遭遇和处境感到难过和无能为力。

    季明希从医院精神恍惚跟着人流出来，直到走到大门口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车停在地下停卝车场。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心情似乎更糟糕了一些，转身打算往回走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哥哥”，季明希心口一突，不自觉地寻着声音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笑着挽起了身旁男伴的手。

    “哥哥，我刚刚专门去问过医生啦，他说你已经可以吃冰淇淋了。

    但是为了宝宝，不能吃太多，你和我分吃一个吧？

    在这里等着我，别动！”

    季明希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年轻的姑娘小跑着去旁边的超市，身后的男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背影。

    即使没有看到正脸，季明希也知道这两个人一定都正在笑。

    季明希轻轻弯起唇，比起羡慕，其实心里更多的是祝福。

    ——他早就想通，有些东西，是自己羡慕不来的。

    伊寻已经有些天没有回过别墅了。

    这原本是两人分房间睡后，最令季明希害怕会发生的事，可真伊寻晚上不再回来之后，季明希反倒是接受得很快。

    他还自嘲地安慰自己，早些走也好，省得自己每夜都要等着去听隔壁客房关门的声音，才舍得入睡。

    人总是在更大的苦难降临时，才意识到先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那些事情，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几个月前，季明希甚至会为伊寻出差期间不主动联系自己而郁郁不乐，他便感到有些可笑，也有些羡慕那时的自己。

    同样，眼下只要想到邮箱里伊寻律师发来的邮件，季明希就也没那么在乎伊寻和自己分居这件事了。

    没那么在乎，却并不是不在乎。

    否则别墅的女主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又有什么必要继续住在这里，像是还在等着谁回心转意一样。

    季明希晚上回到别墅，在玄关处换鞋时，看到摆放在鞋柜上的高跟鞋，微微一愣，心脏瞬间开始狂跳起来。

    他在餐桌前找到伊寻，正不知要如何开口打招呼，便见伊寻的视线从笔记本的显示屏上抬起来，朝自己右手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蹙眉，“那是什么？”

    好多天没见了，季明希那些guntang又浓烈的想念与期盼，很快就被伊寻像是审问犯人般的冷酷语气给浇灭。

    “冰淇淋。”季明希轻声回答。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该为伊寻今晚出现在别墅这件事感到高兴，因为显然伊寻回来是为了和他讨论那件令他根本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不是回心转意，也不是想看一看分开的这些天，自己和两个孩子过得好不好。

    “你能吃那么多吗？”伊寻又瞥了一眼季明希手里的袋子，怎么看，那袋子里也至少有二三十个桶装冰淇淋。

    “那你要和我分着吃吗？”季明希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问出，而后才察觉出不妥。

    他本以为伊寻会用看智障的眼神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等他提心吊胆地抬头看过去后，发现伊寻的视线早就又放回在笔记本屏幕上了，她像是对自己的傻话根本不在乎，也懒得回应。

    季明希没再说什么，拎着袋子走到餐桌后的冰箱前面，慢慢弯腰打开了冷藏柜的门。

    伊寻猜得不假，袋子里总共有二十四个小杯装的冰淇淋。

    季明希自然没打算都吃完，他只是被今天在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一幕给馋到了，手里这一袋子的东西算是冲动消费的后果。

    身前怀着双胎的孕腹让他无法蹲在地上，季明希只好弯腰将冰淇淋一个个往冰箱里放。

    弯腰太久，他会恶心头晕，因此放进去一半的冰淇淋后，季明希便扶着冰箱直起身，闭眼缓了一会儿，而后再弯下腰把剩下的也放了进去。

    身后伊寻敲打键盘的声音没断过，知道伊寻没在看自己，季明希反而感到轻松了一些，因为如果伊寻过来帮忙的原因是出于同情，那季明希并不想要。

    “我给你倒杯水吧？”季明希走回到餐桌前，没话找话。

    伊寻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季明希，她虽然最后也没说什么，但季明希却察觉到了。

    自己这话也问得不妥，就好像……

    就好像她已经把伊寻当做成别墅的客人了一般。

    “律师说他给你发了三次邮件。”

    伊寻没接季明希的话，季明希也没去倒水，他刚在伊寻对面坐下，伊寻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今晚已经被季明希猜到的来意。

    “她说她换了两个邮箱号给你发，所以应该不存在被归入垃圾邮箱让你错过的这种情况，”伊寻毫不留情道，她又拿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正对季明希，“我知道季总平时工作很忙，但还是请你抽空把这件事处理了吧。”

    季明希低着头，不言不语。

    伊寻看着他这般模样，在心里叹气。

    “早些处理完，你也不至于挺着肚子弯腰往冰箱里放东西的时候，身边连个帮自己的人都没有。”她没忍住又道，用讽刺遮掩心疼。

    季明希没想到方才自己滑稽的模样其实被伊寻看到了，不过听她这么说后，季明希又不大理解——怎么，难不成自己同意离婚之后，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时，伊寻便乐意过来帮自己了吗？

    伊寻又将笔记本往季明希那边放了放，季明希始终垂眼看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根本没有抬头去看屏幕的勇气。

    “最快的途径是采取协议离婚，考虑到你现在有孕，我没有提出离婚的权利，希望你可以主动提出离婚。”

    伊寻此刻的样子让季明希想到了她工作时严肃又干练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在心里想：至少对于今晚来说，医生开的抗抑郁的药物不会有任何效用了。

    “是我送的那些礼物……你还是不喜欢吗？”

    “季总都要做爸爸了，能成熟点吗？”伊寻耐心地给了季明希很久思考的时间，却等来这句话，她再无耐心，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讽刺和厌烦。

    季明希倒宁愿她这般对自己讲话，也比刚才她那像是处理公事一样的态度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两人沉默片刻后，季明希道：“我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

    “那我就只好向法院提出诉讼了，”伊寻果断回应，似乎早有准备，“过程是麻烦了一些，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么看来，还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啊。

    季明希在心里凄凉笑笑，他抬手盖上了面前的笔记本，默默吐了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一一，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你为什么在我不肯放弃孩子之后，就突然要同我分开。我……我其实能理解你，我——”

    伊寻倏地冷笑一声，这让季明希卡壳了片刻。

    他掐着放在肚底的手指，继续说：“我知道，这两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们应该在夫妻感情幸福，彼此之间有很多很多爱，多到可以分给孩子们的时候，再去迎接他们。而不是像我这样，祈求用孩子来修补我们之间的感情。一一，我知道自己搞错了顺序，但是——”

    “别说了，”伊寻打断道，她倒向后面躺在椅背上，摇头笑了起来，“季明希，你真是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

    季明希心口发冷，迷茫又无措地看着伊寻，声音很轻：“……怎、怎么了？”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吗？！”伊寻猛地拍桌站了起来，倾身瞪着季明希，厉声质问。

    季明希被吓了一跳，他惊恐地回望着伊寻，胸卝口起伏不断，腹中双胎也不安地扭动起来。

    “季明希，我之前对你一忍再忍，不愿把事情闹得太难堪，是我……”是我还喜欢着你。

    伊寻呼了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压着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是我不想和一个孕夫计较，我希望你不要再得寸进尺，把我当成傻子耍。”

    季明希两手捂着胎动剧烈的肚子，脑中回荡着伊寻的那句话，片刻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