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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还是陈娇在晃,从小到大,他对陈娇是太熟悉了,现在她忽然间就这样不见了,要说是命运弄人跌进河里去,那也就算了,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可……陈娇主动出走,那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了。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情深爱浓全是假的,就好像二十年夫妻,刘彻还是没能推开陈娇的心门一样。他就是不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但他毕竟还是个帝王,他有他的天下需要考虑,刘彻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将这个消息瞒下去,是生是死,必须要有个结果。四个月都没有找到,从长门宫往洛阳一条线,不知查了多少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洛阳家家户户几乎全被盘了一遍,就是陈娇早有布置,也不可能早得过十年吧?十年内迁移进来的家庭,全都被一个个查过了,江充办事,他还是放心的,连这样都找不到,恐怕陈娇是……刘彻越想越烦躁,忽然坐起身来,喝令道,“备马!”春陀就颠颠地跑进来,问刘彻,“陛下是要——”刘彻沉着脸说,“我去馆陶公主府坐坐。”才一进门,刘彻就看到他姑姑。窦太主多年来威风八面,自然养就了她的一股霸气,就算是粗衣素服,穿得和个下人一样,看上去也和一般奴仆有显著的不同。不过,她的表情也还从没有这么忐忑过。——她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慎重地给刘彻行礼了。刘彻表现得很和气,不但亲手把窦太主扶起来,和她相互拜见,寒暄过了,还笑着说,“我想见见此地的主人翁呢。”窦太主吓得赶快拔掉了头上的一点银饰,伏在地上说,“陛下,臣妾无状、身当伏诛。陛下不致之法,顿首死罪!”豢养私夫,在当时的确是很常见的事,但常见不代表就不犯法,不要以为董偃当红的时候刘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是治不了他了。当年那不过是看在陈娇的面子,陈娇又是看在窦太主的面子。要不然,窦太主本人没事,董偃的死罪,那是毫无疑问的。刘彻望了姑母一眼,见她神色惶恐,便轻声道,“姑姑,阿娇在哪里?”要见主人翁,不过是一个引子,也还算是给窦太主面子,没有把威胁说出口来,不然姑侄情分,荡然无存,以后就不好见面了。窦太主怕得浑身发抖,和从前几次见面一样,她还是那样露骨的悲伤。想来在人生晚年忽然间失去女儿,对于大长公主来说,是要比忽然失去皇后的刘彻,滋味要更苦涩一些的。可刘彻一想到今生今世,他是再也见不到陈娇了,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攫住了他的心,他简直恨不得要让陈娇所有家人为皇后陪葬,来发泄这样的恨意。他阴沉沉地想:你让朕难受成这个样子,朕也就让你尝尝难受的滋味。而窦太主也不至于看不明白这一点,陈卫韩三家就是因为太看得明白这一点了,所以才惊惧如此。可刘彻又毕竟是个君主,他是舍不得卫青和霍去病的,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恐怕也就只能这么算了。不过,陈家、卫家、韩家,都有不能动的理由,董偃就没有了,一个小小的男宠,捏死他都不必多出一点力气。偏偏这蚂蚁,又是大长公主的心头rou……刘彻要不用董偃来逼一逼自己的姑姑,他也就不是刘彻了。“姑姑。”他又催促说,双眼直盯着大长公主,寻找着蛛丝马迹。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紧张地猜度过一个人了,陈娇究竟是生是死,到底去了哪里,如果连她的亲妈都不知道,那也就再不会有人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他以刘彻的身份来追寻妻子下落的最后一个出口了。错过了这一次,也许毕生他都将被困在迷局之中,连自己什么时候走近迷宫,都惘然不知。大长公主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阿彻,姑姑对不起你,姑姑对不起你。”看来她是知道一些,却又不愿多说了。刘彻眼神一凝,就要说话,大长公主却又抬起头来,望着他低声说。“娇娇在去长门园之前,来公主府坐了坐,她忽然间谈起了金屋殿。我——我——”他顾不得说话,站起身就出了屋子。咚咚的脚步声就像是心跳一样,响得又快又急,他连随从都没带,顶着逐渐西落的夕阳纵马狂奔,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愿看,在刘彻眼里,只有那一尊金光闪闪的铜殿在前方迎候。它就在那里,在逐渐西沉的红日中,在初升的灯火里,流光溢彩,美得就像一个迷失了的梦。刘彻在金屋殿前翻身下马,不顾任何一个外人的说话,他踏上了被阳光晒得火烫的金砖地,在这远望美至颠毫,近看却过分耀眼,耀眼到让人流泪的金殿中游目四顾。他发现,这金屋虽然是他为陈娇一手打造,但他却从来也未能好好地欣赏过它,尽管它离阳明殿这么近,但他其实真的也只来过几次,一时间,他发觉不出任何不对。不过不要紧,他是皇帝,他发觉不了,有人能为他发觉。等到午夜时分,一本绢册终于被送到了刘彻手中,其实它也没有藏得太深,就放在了铜妆盒里,只是从来也没有人想着拉开这空置的妆奁。这一封留书,到底还是推迟了四个月才送到刘彻手中。刘彻展开来看,他一字一句地看,他看到了深夜。“阿彻。”陈娇说,语气亲切得就像是隔着信在和刘彻说话。“你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我将会去向哪里,也许是洛阳,也许是川地,也许是寿春,也许就在长安城里,在你的脚下,也许我会找到另一个男人,因为我一直好奇,究竟我是和你生不出孩子,还是命中就注定不能生育,也许我不会再和谁在一起,因为天下比得上你的人,本来也就不多。但无论如何,我依然是走了。我与你的夫妻情分,原本仅止于十年,我是偷了十年、强求了十年,可我不能再求更多了。”“我想天下人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我弃后位而去,或许连你也不会明白,但不要紧,我明白就好。两位哥哥和母亲,你顺手照顾,不要让他们挨饿受冻也就够了。刘据的性格,也许并不适合当个太子,我总觉得他的年纪,和你差得实在是太少了。将来要是因为这件事有了争执,你就多顾念顾念父子的情分吧。”“未央宫美人三千,也许明天你就忘了我,也许在你的生命中会有更多的美人,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王夫人、李夫人、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美人,会在你身边打转,也许你最终会挑选一个出来,立她为后,与你合葬茂陵。也许你依然惦记着我,就像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一样,若是如此,若是你真的还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你的皇后,那你就让我知道吧。有一天你是会立年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