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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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邳脸上微微笑着,似随口发问,很快又聊起别的,问卫姌跟着赵霖学些什么,又问她平日与那些小郎君去哪里玩耍,卫姌一一作答。 到了午间,司马邳让她留下一起吃饭。 这日午后卫姌回到外院书房,外屋的几个士子对她态度有了微妙变化,不似前几日只视她为童子。 往后几日卫姌过得十分惬意,司马邳那里不需要天天去,偶尔叫去都是陪着赏识字画。卫家工书,历代都有珍藏书法真迹的习惯,她于书法一道算是见识广博,书房众士子都有所不如。司马邳也喜欢与她交谈。 与司马邳接触久了,卫姌发现,只要他不是故意为难人,倒也算好说话。司马邳身上并无骄奢yin逸的习气,言谈风雅,气度尊贵,又懂得礼贤下士,如戚公明等寒门士子受他看重,无不发自内心敬仰拜服。 这些日子,江右士族要将女郎送入琅琊王府后院的事也传了开来。卫姌听书房众人议论,王妃不愧是太原王氏出身,心胸气度非一般女郎可比,闻听此事后非但没有丝毫妒意,还亲自劝说司马邳纳江右士族女郎入府。 卫姌听几个文士私下谈论王府内院的事,想起了阮珏,有意问了一句。 有个年长些的文士左右瞧了瞧没有仆役在,低声道:“殿下去阮氏院子比王妃那多,我瞧着应该是更喜欢阮氏一些。” 卫姌点头,将这事暗暗记下。 这日司马邳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叫人备车。 福宝问要去哪里,司马邳道:“有些气闷,出门走走。” 福宝若有所思道:“殿下可要去赵府” 司马邳自来了豫章,偶尔会与赵霖谈玄论道,豫章上层无人不知。 他不置可否,默认了这个安排。 福宝又道:“卫小郎君是赵霖门下,殿下何不将他叫上,路上也可以说话解闷。” 司马邳正往外走,脚步稍慢了些,口中道:“叫他去门口等着。” 福宝笑着点头,立刻叫个内侍去传信。一旁有个内侍道:“我听说书房里还有个姓戚的,也是赵霖门下,是不是也一起叫上” 福宝细长双眼一抬,瞪眼过去道:“休要多事。” 卫姌正在整理一卷古籍,被内侍催着走,将帛书交给戚公明后,她快步赶到行宫广场。 福宝笑道:“不急不急,小郎君慢慢来。” 卫姌看了眼马车,想要再问两句,车内传来司马邳的声音,“还不快点上来。” 车厢宽敞舒适,卫姌坐上去也不觉得局促,只是与司马邳在这样封闭空间内还是有些紧张。 马车驶出行宫,走了几条街,经过城南士族聚居的街巷,周围并无商铺,但人流如梭,显得十分热闹。 又走了许久,马车停在赵府门前。 卫姌先下车,没有仆役上前,她回头看向车内,不知该不该扶司马邳一把,犹豫着伸手。 司马邳没好气拍开她的手,跳下车径直朝里走去。 赵霖很快闻讯迎了上来,见卫姌就跟在后面,有些意外,把人请去内堂。 进屋坐定,赵霖问道:“殿下看着脸色不好,是哪里不畅快了” 仆役将热茶送上,很快离开带上了门。 司马邳淡淡道:“北伐许昌大败。” 卫姌一凛,正要起身找个借口出去。司马邳似有所觉,转头扫了一眼过来,制止了她的动作。 赵霖长叹一声道:“殷浩无将帅之才,不是苻健对手。” 苻健入兵长安,取后赵而代之,建立秦国,前些年更是设百官,立年号,已经自立为秦帝,如今成了本朝的大敌。殷浩北伐最大的目标便是要将许昌洛阳等旧地从苻健手中夺回来,却不想进发的并不顺利,清早战报传来,司马邳看到顿时就黑了脸。 赵霖也知道如今朝廷症结,当初选了殷浩制衡桓温,可眼下殷浩不堪大用,却更忌讳临阵换帅,朝廷上下都是骑虎难下。他更为司马邳忧心,今上病重,可能时日并不长了,若是皇位更迭,留给司马邳的处境更是为难。 卫姌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谈论局势,垂着眼恨不得当自己不在。 照理谈论这些司马邳该带着心腹来才对,比如书房那位李公,也不知怎么回事,倒让她坐在这里。 卫姌背上出了一层虚汗,想得出神,忽听赵霖喊她名字。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周五可以上班浑水摸鱼码字,结果……当牛做马,没有空闲更新晚了感谢在2023-02-23 23:30:09~2023-02-24 22: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25章 一二四章不问 卫姌猛地抬头, 耳边听见赵霖正说道:“玉度你如何看” 她傻了眼,刚才见两人讨论北伐战事和朝廷政务,司马邳不知为何竟没让她回避, 她便开始神游天外。 倘若身在庙堂, 听他们所言能趋利避害,可她只是个无官无职的士族小郎君, 知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依卫姌前世所知,北伐失利已是定局,明年开春殷浩就会大败而归,桓温借势施压, 让朝廷将殷浩废为庶人流放,从此桓氏再无掣肘。 这些话她不能说。 赵霖见她眼睛瞪的溜圆,轻咳一声道:“殿下说了,此番言谈无忌,你年纪小,便是说错什么也不妨事。” 士族子弟从小就受长辈家族熏陶,赵霖不担心卫姌一无所知。 司马邳飞快扫了一眼过来。 卫姌见两人都看向自己, 知道再推脱也是不行, 脑子飞转,想着该怎么说才显得恰当。她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赵师当前, 弟子浅见,真说错了还请莫怪。” 司马邳皱眉道:“啰嗦什么,让你说就说。” 卫姌展颜一笑, 道:“我认为无论何人, 要赢的关键, 就是……长寿。” 赵霖正抚着长髯, 本朝尚美,男子也不例外,蓄须之后还需养护,最好整洁柔顺,有出尘之风。听到卫姌这句,他手指猛地用力,直接揪下一缕胡须,顿时低呼一声。 司马邳冷笑,“长寿。” 赵霖皱眉,就怕司马邳要翻脸发怒,赶紧道:“你这小儿,让你言谈无忌,你还真敢乱说。” 卫姌道:“赵师莫急,我这样说自是有道理的,无论局势如何,都非一时一日形成,就像士族,也是经历积累才能形成世家,最重要的就是延续,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时运不济就韬光隐晦,等待复起的时候,花无百日红,若真是不如对方,不如就蛰伏静候,或许对方就突然死了呢。” 赵霖刚热茶放在嘴边,差点呛着。前面说的还像些样子,最后这句是什么。 司马邳扯唇嗤笑道:“这就是你的见地” 卫姌道:“殿下莫小看了长寿这点,古今多少豪杰,全因寿数最后不能成事。就说前朝周公瑾,郭奉孝,若不是英年早逝,三国鼎立之势未必能成。还有高祖宣皇帝,正是长寿熬过了曹魏也熬过了诸葛孔明。可见——寿数是建功立业最关键的一点。” 赵霖嘴唇微微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评论。卫姌连高祖宣皇帝司马懿都拿来佐证,若说这话不对,好像也有些道理,毕竟宣皇帝长寿,曹魏皇帝却短寿,蜀地诸葛丞相也死了,相持多年的局势就此产生变化。 司马邳道:“依你所说,宣皇帝的大业,全是因长寿而来的。” 卫姌道:“宣皇帝雄才大略世人皆知,但那时天下豪杰辈出不在少数,宣皇帝能赢得大势,这长寿,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殿下总不能不认吧。” 司马邳瞪着她。 卫姌又垂下头去,轻声道:“刚才说言谈无忌,不会怪罪的。” 司马邳正要呵斥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他面上冷笑,可沉吟片刻,回味刚才卫姌说的,偏还好像有些道理。要说司马家最后能统一大势,司马懿的长寿的确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赵霖也思索着卫姌说的,刚才只觉得这小弟子信口开河,另辟蹊径,可细想之下他也觉得好像并不是一无是处。 赵霖哈哈一声笑,“小儿无心之语,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司马邳斜了卫姌一眼,转头与赵霖继续谈论。不知是不是受卫姌刚才那番惊人之语的影响,他心情竟比来时放松舒坦许多。 小半个时辰后,司马邳起身离开,赵霖将他送至门口。 卫姌站在一旁,对赵霖施礼后正要登车,忽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她,转身一看,是邓甲从赵府跑了出来。 “玉度,这几日竟找不到你,这是谁家车马”邓甲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 今日司马邳外出轻装简行,带着的侍卫都未亮出身份。 邓甲还疑惑豫章怎会有他不熟悉的高门大户。 卫姌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追问,口中道:“过几日找你玩。” 邓甲道:“灵犀楼新来个甜嗓的小娘子,你一定要去见识,我记着你最喜欢这些风雅弹唱的调调。” 卫姌心说我哪里喜欢这类。转念想到当初遇见弹琴好手甄姐儿,她爱惜甄姐儿的才气,但在小郎君眼里她就成了风月场所里偏好年长好音律的娘子。卫姌也不辩解,点了点头。 邓甲多日没见着她,还要再多说几句。 马车里司马邳喝道:“还不快走。” 这声音让邓甲觉得有几分耳熟,想到什么,他脸色微微一变让开。 卫姌摆手让他赶紧走,登上马车。 司马邳刚才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心头无端不悦,冷淡道:“整日里只想着寻花问柳,难怪满嘴歪理邪说。” 卫姌莫名其妙,心想准是刚才提到他先祖宣皇帝,惹他不快了。回程的路上她便老老实实,一句话也不多说,垂着头像是要把车厢盯出个洞来。 到了行宫,车停了下来,司马邳下车时忽然说道:“刚才说的灵犀楼你常去” 卫姌犹豫了一下,心说总共也没去几次,都是推不开的应酬。 哪知司马邳却误会她是常去,却不好意思承认。他“哧”的一笑,“下回也让孤见识见识你们这群士族子弟如何取乐。” 卫姌还以为他是随口一说,谁知过了几天,邓甲派人叫她去灵犀楼一聚。卫姌想着那日司马邳说的,犹豫半晌,挑了个他看着心情正好的时候提了一句。司马邳道:“行,那就去瞧瞧。” 卫姌没想到他还当了真,冒出一头冷汗。 这夜卫姌和司马邳出现在灵犀楼,在座的大部分士族郎君都曾在之前行宫宴会上见到过司马邳,顿时大吃一惊,随后又涌起巨大惊喜。若能在这种风月场所和未来之君打成一片,比做篇好文章更有用。 罗焕拍着卫姌的肩道:“玉度,连琅玡王都被带来了,江右所有郎君都不会忘了你。” 卫姌:你还是赶紧忘了我吧。 司马邳坐在主位,众多郎君你一言我一句全是奉承讨好,卫姌以为照司马邳的性子,应是极不耐烦,哪知他嘴角含笑,与众人交谈,瞧着脾气竟是十分温和。 被邓甲夸奖的那个娘子很快来到,生得娇小玲珑,又有一把娇甜的嗓子,唱调软糯,仿佛能钻进人的心里。司马邳微微闭着眼听了一阵,神情颇为愉悦。众人让那娘子陪着司马邳,饮酒作乐,直到夜里才散。 罗焕刚才席间就偷偷拿了重金给灵犀楼,让那娘子陪着司马邳去。 上马车之时,司马邳突然甩开娘子的手,脸色骤然变冷,“行了,这不该你来,回去。” 娘子一愣,还要再撒娇,看倒司马邳冰冷如霜的目光,身子一颤,退了回来。 司马邳朝卫姌看去,她正站在众郎君之中,不少人都与她说话,模样亲昵至极。 “卫琮。” 卫姌一个激灵,赶紧与众小郎君告别。 马车行进,司马邳刚才饮了酒,脸皮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粉,一双俊目仿佛也含了一丝不明意味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