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为患 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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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氏又气得想拿茗碗砸他,“做不做数不由你说,你是怎么发现玉度是女儿身,给我说仔细了。” 虽说乐氏如今是姨母,但其实与亲娘也没有区别,桓启当然不能全说实话,避重就轻,只说发现卫姌异常,有心试探,便知晓了她真实身份,还说有意娶她为妻。 说到最后两句,桓启便是脸皮甚厚,也忍不住露出些许别扭之色。 乐氏看了他两眼,却是没好气道:“说什么两情相悦,全是骗我呢,定是你一人拿的主意,刚才你在书房门前纠缠,玉度可没给你好脸色。” 桓启知道这是婢女看见告诉了乐氏,也不恼,反而一笑道:“反正我看中了玉度,非娶她不可,就算现在不是两情相悦,日后也一定是。” 听他口气无赖,乐氏气道:“没脸没皮,赶紧走一边去,别在我这儿丢人现眼。” 桓启知道,这消息太过震撼,让一向精明沉稳的乐氏都失态了。他心中并不担忧,乐氏自幼待他亲厚,现在是气急了,等过些时间冷静了,还是会向着他。 桓启起身要走,还没走出两步,乐氏忽然想起一事,大惊失色道:“原来御使来寻的卫氏女郎竟是玉度。” …… 卫姌回到家中,稍歇了一会儿,想着终要和卫申坦白,心中总是惴惴难安。她去正房陪着杨氏说一回话,又看着她做针线。吃过午饭,卫姌回屋睡了一觉。 午后小憩半个时辰,她醒来的时候一翻身,看见桓启坐在屋里,手里正拿着她近日看的书。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立刻就坐了起来。 桓启抬头看过来,“醒了” 卫姌不高兴道:“你怎么在这儿” 桓启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他对外喊了一声,很快婢女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水盆帕子盥洗等物。卫姌当着婢仆的面没和他多说,洗了脸重新梳头。 见她收拾停当,婢女离开,桓启道:“现在跟我一起去书房说清楚。” 卫姌眉头微蹙:“怎么又去,再等几日吧,万一让伯父气出个好歹……” “等不了了,这件事需尽快做个了结。” 卫姌面露不解,“为什么”拿眼偷偷觑他,又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急需你去处理” 桓启道:“如果是有呢” 卫姌毫不犹豫道:“你去就是了,我的事会看着办的。” 桓启冷笑,却一把抓住她往外走,语气低沉,“等会儿机灵着点,坦白身份时多说些苦衷,若是姨父责难你受不住,埋头哭就是了,我让人盯着,实在不行就将你母亲请来。” 杨氏孀居多年,失去一个孩子又得了癔症还没完全好,什么事由她出面,卫申也要给足面子。 卫姌一听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了,路过小门时便不肯再走,“再给我两日准备准备,何必非要今日。” 桓启倏然转过身,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忽然道:“还不都是你让司马邳瞧破了身份,这都找上门来了。” 卫姌愣住,一时以为听岔了,“什么” 桓启拉着她的手,脸色微微有些发沉,分辨她的脸色,懵懂的模样确实事先并不知情,他神色稍缓,口气依旧生硬,“咱们离开建康时他已经派了人来江夏,指明要河东卫氏的女郎,这如今适龄的女郎可不就只有你一个。” 卫姌顾不得他口气不善,一脸震惊道:“陛、陛下知道我是女郎” 桓启挑眉,“怎么高兴坏了” 听他口气阴恻恻的,卫姌摇头道:“可我一直都瞒得好,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桓启鼻腔里哼一声道:“只要有心,什么查不出,你老实跟我说,他在豫章时是不是就对你极特别” 卫姌心想时挺特别——特别折磨。她道:“他那个脾气忽晴忽雨的,谁也猜不透,也没安排我什么好差事,一点也不特别。” 桓启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鬓边青丝顺到耳后,语气变得极为温柔,道:“别看他如今已经登基了,可这根基还浅着呢,你要没那份心是最好,若真有什么想法也该掂量掂量,他有没有那份能耐。” 他语气虽好,话里意思却阴狠,卫姌心里一紧。 桓启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二零九章无奈 卫申用过饭后小睡片刻, 醒来被乐氏请来书房,他与乐氏夫妻多年,见她如此郑重其事, 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刚坐定,正要问乐氏是什么事, 这时却见婢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热汤药进来,放在几子上,浓郁的药味弥漫房中。 卫申奇怪地瞟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药” 乐氏道:“凝神静气, 固本守元,过会儿兴许用得上。” 卫申:“……”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桓启拉着卫姌走进门。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卫姌脸上微红,却是刚才一路被硬拖着小跑气息急促涨红的。 书房中卫申与乐氏都在,卫姌心高高悬起,深呼吸两口, 将心虚不安强压下去, 规矩地行礼。 桓启往旁边大咧咧地一坐,举止随意洒脱。卫申瞥了眼两人,对卫姌点了点头。他生性严肃端方, 对斯文听话的孩子当然是更觉得顺眼些,神色和煦道:“你伯母说你有要紧事要说。” 卫姌刚才听桓启说乐氏已知道了,此刻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乐氏脸色, 以女郎扮做郎君并非小事, 若是为官, 可以称得上是欺罔之罪。幸而她如今只参加了雅集定品, 并未入仕,罪名可大可小,要先看家族如何决议处置。 卫姌垂着头,看着面前一块地面,沉吟片刻,对着卫申乐氏磕了一个头,道:“伯父,我犯了大错,今日特来请罪。” 卫申抚须,皱眉道:“犯了什么错” “我是卫姌,当年落水不见的是兄长卫琮,这两年是冒用他的身份。” 卫申顿住,眉头越皱越深,脸色倏地有些发白。 卫姌说出那句之后,心头大石落地,骤然就轻松了些,可没听见卫申说话,却听见粗重的呼气声,她立刻抬起头来。 卫申脸色忽青忽白,让她心头一惊。 乐氏却神色淡定,将放置一旁凉着的汤药拿来,亲手喂几勺给卫申喝下,又在他背上轻拍,道:“这里也没外人,都是自家孩子,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别气伤自己身体。” 卫申喝了苦药,脸色恢复正常,闭目养神片刻,长吐一口后才缓了过来。 桓启在一旁道:“有些话不用急着说,先叫个医师来瞧瞧。” 卫申将剩下小半碗汤药一口喝了,放下碗朝他瞪过来,然后又转过去看卫姌,神情严肃至极,忽然问了一句:“我卫家人丁不丰,对女郎郎君一般重视,衣食穿戴从没屈着你过。你父生前为你定下谢家的亲事,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可保你一世富贵无忧,为何你却甘愿冒险,顶替兄长之名行事” 桓启听见卫申对谢家满口赞誉,脸上全是不赞同,却并未说什么,去看卫姌反应。 卫姌方才见卫申身体不适,吓得手足冰冷,此刻见卫申目光口气皆严厉,却没有立刻责骂,而是问想法。卫姌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鼻子发酸。她抬头看去,仆从婢女都没有留,只有卫申乐氏与桓启三人。她咬了咬牙,道:“伯父,我落水将死之时,曾梦见一生,谢家权势富贵,却未惠及卫家,大哥遭人暗算,声名尽毁,卫家一蹶不振,还被流民闯入家中洗劫杀戮,我在谢家人微言轻,不能帮助家中,眼看着家族衰败下去。被人救醒之后,我就下定决心,绝不嫁去谢家,当时情况,只有扮做兄长,才能名正言顺了结这门亲事。” 她说完重重在地上叩头,眼泪无声地落下,“伯父,我一意孤行,陷家族于不义,心里知错,万分愧疚,伯父责罚,无有不受。” 卫申与乐氏对视一眼,脸色俱是惊疑不定。但这类鬼神之说向来虚无缥缈,让人难以置信。 “你充作郎君,只因落水迷离之际所见之梦”卫申说着,眉头几乎竖起,“胡闹,梦有好恶,岂能因为一时梦魇就如此莽撞行事,你以卫琮之名参加雅集,虽没有官身,但在州郡中正官那里已录入文书,若被有心人告上朝廷,便是大罪。” 乐氏赶紧斟茶递过去,劝道:“玉度年纪还小,你别吓着孩子。” 卫申却重重一拍案几,厉声道:“她年纪小就不知天高地厚,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我问你,男女有别,你能扮得几年郎君,当天下人都是蠢货你避了谢家,日后真相大白,谢家该作何想,岂不是让谢卫两家无故交恶口口声声全为家族,行事却只顾自己,狂妄愚蠢……” “姨父。”桓启突然喊了一声。 卫姌脸色煞白,身体冰冷,垂着脸,泪水如滚珠落,洇湿了面前的一小块地。 乐氏一瞧这情形不太好,又道:“哪家孩子十四岁就考虑周全了行事有差也是有的,但她为着家里,这份心意就值千金,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苛责。” 卫申沉着脸,语气冷冷道:“从未见那个士族女郎如她这般大胆无知拖累家族的。” 卫姌抹了一下脸,拭去泪水,道:“伯父教训的是,我行事狂妄,以女身定品已落了错处,我原想着博一个少年名士的名头就归隐山林,不会带累家族,可到底是小觑了旁人,我愿反躬自省,呈自告文书给郡中正,一切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与人无尤。” “胡闹。”桓启已是坐不住,立刻喝止。 卫申满面怒容。 乐氏手中一直拿着的茗碗往案几上重重一搁,发出砰的一声,她叹道:“年岁大了,这手脚都不知轻重了。” 经她这么一下,卫申绷着脸没说话。 桓启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又强忍住,面色发黑。 乐氏道:“玉度自陈过错,到底还是知轻重好坏的,只是这事太大了,也不是说知道错就能揭过,你先去院中里跪着自省,我与你伯父有话要说。” 卫申正在气头上,见乐氏打发了人,沉着脸要说什么,一眼瞥到桓启,“你还留着这做什么” 桓启刚才忍了许久,见卫姌已出去了,冷声回道:“姨父冲着玉度撒什么火,她行事若只为自己,何必日夜苦读冒险去雅集定品若是家中护不住她,该是家族式微无能,若她是门阀之后,只怕早可宣扬才女之名,还用处处受气” 卫申气得面色涨红发紫。 乐氏左右瞧了一眼,肃然对桓启喝道:“胡吣些什么,自小我是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桓启刚才也是气极了,被卫氏一点后,脸色仍有些僵,却是作揖行了个礼赔不是。 卫申冷声道:“好,一个个的,家族教养你们,反倒还有了错……” 卫氏头疼,一听这话头,只怕又要惹争端,赶紧给桓启使眼色,“快些出去,去看看玉度是不是老实跪着。” 桓启起身离去。 卫申气直冲脑顶,幸好刚才饮了汤药,他双唇抖了抖,用力拍在案几上。以前桓启也出言顶撞过,和他对着干,但卫姌这个侄女,一直都是乖巧可爱,让他疼爱万分,但没想到突然爆出这么大一桩事来。这两年他欣喜于多了一个有出息的侄子,稚龄定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有光耀门楣的希望,没想到突然之间都成了空。 他又气又恼,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刚才的训斥便不留丝毫余地。 乐氏陪着坐了半晌,见卫申怒色稍减,又去倒茶,壶里的茶水已有些凉,她没叫婢女,仍是斟了小半杯,温柔地递到他手里。 卫申喝了一口放下。 乐氏道:“当初严思盗文的事我还觉得奇怪,为何玉度一眼就瞧出不妥来,她年纪尚小,阅人之术还能胜过两个兄长若是说梦中早有预警,倒是说得通了。” 卫申冷声道:“你要为她开脱” “开脱什么那事本就是玉度使了力,伯正的性子你也清楚,学问是好,但为人也太过方正了些,若是毫无准备遭人算计,还真未必能说个明白,”乐氏道,“玉度刚才说的梦难辨真假,但伯正之事也是靠她化解,这点你总不能不认吧。” 卫申道:“她冒做郎君,还在外闯出名声,这是欺罔之罪。” 乐氏深深看他一眼,“行了,御使都来了,你看陛下的意思,是要治她欺罔之罪” 卫申不说话。 乐氏又道:“我知你是情急,明明是个能支撑门楣的郎君,忽然就变成了女郎,你这一失望就气,语气重了些,没瞧见刚才孩子哭成什么样了,难道你半点不心疼。” 卫申吹胡子瞪眼,“她做出这么大错事,哭就能算了” 乐氏劝了几句,见他油盐不进,也有些气,语气也转硬了些,“女郎用来联姻巩固家势,郎君定品出仕壮大家族,在你心里就有高低之分,玉度错就错在身为女郎,还拒了谢家的亲事,若她真是个郎君,如今家里就该捧着她,哪里会挨责骂。” 卫申闻言又怒,“说的什么话,你也糊涂了她欺上瞒下,难道没错” 乐氏道:“若她只为着自己,如何责罚都不为过,可她若是为着家族考虑,就该酌情考量。” 卫申直眉瞪眼,张口还未出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嚎啕哭喊,“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