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
大结局(上)
沈恪觉得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夜幕降临,星空璀璨,月亮高悬。 他们今夜就歇在了这片罂粟田里。 沈娇君已经在远处的帐篷里睡下了。 沈恪随手从吉普车里拿了一本《逻辑哲学论》,躺在车一旁的帐篷里翻阅。 这本书也是蒋烟婉带来的。 她跟以前一样喜欢阅读,阅读的范围也很广,有哲学有历史有科学有杂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带两本。 这本逻辑哲学论里,作者维特根斯坦精心构筑了一个独属于他的“理想国”。在这个逻辑构筑的宇宙中,坚实与意义皆源自形式规则的严谨与逻辑结构的自洽,犹如精密的机械,自行运转不息。 蒋烟婉在页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笔记,显然是特地将这位作者的思想仔细研究过一番。 看着那些俊秀又有棱角的字迹,沈恪感觉很奇妙,仿佛在跟她的灵魂在交流,冥冥之中与她的距离更近了一步似的。 蒋烟婉正在车上,车里的灯还在亮着。 沈恪听到了车里传来微弱但清脆的金属声响。 他探出帐篷,起身过去看。 车门没有关,他非常轻易的推开了车门。 然后,他看到了令人难忘的一幕。 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两侧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的,是各色各样的武器。 幽兰的灯光从隐蔽的LED灯带中柔和地溢出,映着满墙的枪弹刀械,泛出特有的冷冽金属光泽。 这些致命的杀器,平时被一块看似普通的木板所掩盖,巧妙地隐藏进了车身的两侧,只有在特定的cao作下,机械木板才会打开,露出背后这令人震惊的景象。 此时的蒋烟婉,散着长发,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正坐在这个小型武器库中央由车座临时转变而成台桌上,手里正拿着把螺丝刀,咔嚓咔嚓的组装着一把外观十分具有隐蔽性适合近距离作战的黑色特制手枪,而枪下垫着的,还是那本《理想国》。 “既然你来了,就选一件能用的吧。” 她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她的cao作是那么熟练而精准。螺丝准确的拼接起枪管与枪身,弹簧被轻轻按压下,扳机组件缓缓推入了枪身,细微的动作透露着她对枪支结构的深刻理解。 沈恪看着这满墙的武器,从古老的刀剑弓戟到现代的枪弹,许多形状都和中原的款式不一样,上面也都印有他熟悉的神秘花纹,显然都是专门为女士身体构造配饰的鬼都制造。 “可是我不会用它们。" 沈恪低垂着眼眸,沉声道。 蒋烟婉这才抬头看他,稍稍停顿: “明天,可能会很危险。你不用非得呆在这里,我送你离开吧。” 她的眼珠平静而黝黑,但手下的书却动了一下,显露出了她内心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察觉到了她这句话的关切发自内心,竟让他有一些感动。 沈恪的注意力从她的指尖转移到了她手下的那本书上,他想起来就在方才,他从他手里的那本书上的笔记,窥见到了她的一些抱负。 她手下的这本与他手中拿着的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国不同,在《理想国》里,柏拉图通过描写苏格拉底与他人对话,探讨构建了一个他心中理想国家的蓝图,深入论述了正义的本质,以及理想国家应具备的智慧、勇敢、自制、正义等德性,并强调哲学家作为统治者的理想政体。 也许蒋烟婉并不是柏拉图所描绘的可以领导理性国的道德完美哲学王,她邪恶,危险,但是她显然喜欢《理想国》里的故事。 经历了这几天的波澜起伏,他觉得他对她已经了解更多了。 但他觉得仍不够。 她对他来说依然深不可测,他还是那么想要知道她的理想,她的愿望,他还是那么的渴望的想要继续读懂她,窥探她。 这会是难得的和蒋烟婉独处的时间。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大胆过。 他只是想向她确认。 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她是否离开,而是问了她一个更深刻的问题: “鬼都,是否就是你的理想国。" 蒋烟婉抬眼,手中的枪托,已经被稳稳地固定在枪身上,整个枪支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力量。 她并没有感觉到冒犯,也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缓缓解释道: “你知道吗,我并不轻视中原的男人们,相反,我很喜欢研究他们的思想,就比如你手里这本维特根斯坦,他很有野心,他曾主张,用一句话,便可以结束哲学。" “我知道,他说,语言即世界。"沈恪认真回复到,他当然也读过这本书,他从少男时代就很喜欢研究这些。 “是啊,世界,是由故事组成。人的一生,也终究离不开别人口中的故事。人们总是,相信怎么样的故事,就会有被这个故事中书写的逻辑所左右命运,也被他们的故事所解释。一个故事在人们心中破灭了,就由另外一个故事补上。循环往复。" 她说的平和而徐缓。 柔和而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眸深邃而明亮,神色平静而温柔,却又不经意流露出一种仿若能洞穿世间万物的脱尘之质。 “所以……你想改变这里的故事吗。" 在中原,女人没有执笔权,她们生活在在男人所描绘的故事里,即使拼尽全力,也不会得到相应的报酬,她们被定义着,永远禁锢在妻子和妾室两个对立的身份里。仿佛世界没有其余的位置能给她们。 蒋烟婉拿起弹匣,准确将其插入枪身。 咔嚓一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整个枪支仿佛已被激活,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气息。 “不,我会摧毁他们的故事。”没想到她却说。 她缓缓举起这把亲手组装的特质手枪,指向了远方: “我会重新创造一个新的故事,也许不一定完美,也不一定永恒,但是,它会是属于我的故事,我们的故事。" “啪嗒”。 扳机被悄无声息地扣动了,轻微而隐蔽的枪击声,转瞬即逝。 随即,一只蝙蝠自夜空中被准确的击中,直直滑落在地上,宛如一片凋零的暗夜之羽。 这一刻,他似乎是被她震撼到了。 她一身简约而不失格调的装扮,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她优雅的坐着,举起手枪的手,自然的架在桌子上,双腿交叉,脚尖轻点地面,背部挺得笔直,却又不显得僵硬,透露着一种不经意的掌控力。 和平日里那温柔平和的神情不同,即使没有直视他,沈恪这次已经能感受到了那股由内而生的无形的压力。 让人在不经意间便心生敬畏,不敢小觑。 四周万籁俱静,无论是灿烂的夜空,轻拂面颊的夜风,还是偶尔传来的虫鸣,一切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色。她以一种不言而喻的从容与掌控,维持着这份独有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只为守护这一刻的纯粹。 他只感觉罕见的看到了真实的她。 她第一次以真实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不是下人的女儿,不是他那个不可战胜女同学,不是嫂子,不是他的沈夫人。 此时在他面前的,野心勃勃,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信,将会是王,是未来世界的主宰。 他不自觉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跪了下去,膝行指她的脚边,扶着她的胳膊,垂下头,低声道: “其实……鬼都挺好的。我……去了那里,感受到的只有震撼。不管那些中原的人怎么说……我喜欢那样的地方。如果能和你一辈子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就好了。" 蒋烟婉低头去看他,用那把小巧的手枪,轻轻挑起了他低下去的下巴。 她和他的目光对上了,她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真诚。 “一定会的。" 她也回应了他,用重新装满的温柔。 沈恪决定和蒋烟婉站在一起。 罂粟花田沙沙作响,黑夜低垂,星河如织,缠绵交织于茂密的树丛间,只余下微风轻拂树叶的细语,与远处溪流的潺潺低吟。月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大地拢上了一层银白的纱幔。 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花田里,她们的身影被柔和的星光轻轻包裹,仿佛是两粒遗落凡间的星辰,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突然间,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慢慢靠近了沈恪。她的指尖微凉,拢过了他的脖颈,带起一阵阵颤栗。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直至呼吸相融,心跳共鸣。 蓦地,她将唇瓣贴上他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像是甘霖又像是温柔的煦风,包裹过来,令他的心跳,瞬间如同被精心校准的钟表,频率快得似乎要跳出胸膛。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紧紧回拥着蒋烟婉,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她的骨血里。 他的体温在攀升,仿佛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探险家,当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时,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纯粹的状态。 夜色逐渐浓郁,星光的闪烁愈发微妙,她主导着他,像是在谱写着一首激情的交响曲,她是他的指挥,他是她的乐手,旋律热烈而激昂。 他无比的投入,像是臣服,像是沉沦。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在这片罂粟花田的见证下,绽放得如此绚烂而唯美。 沈娇君躲在灌木丛后,衣着散乱,身下流着血。 他偷听着二人的亲密,心中既有羡慕,也有愤恨。 “如果我也愿意住进鬼都,妈咪你会不会像这样接受我呢?" 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层一层的灰翳,直至黑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