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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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在睡着后去精神图景找豹猫聊聊,虽然精神体不会说话,但是它们可以通过意识沟通,它们听得懂主人的指令,也可以把自己的回应直接呈现在主人的精神中。但是,我入睡后,却没有如我所愿地沉入精神图景中,而是突然进入了一片陌生的黑暗中。 我还在暗自思索这是什么地方,下一秒,却猝不及防地眼前一亮,随后,我看到了“我”,躺在了一片茉莉花田之中。而在那个“我”的身边,是身上穿着有着奇怪花纹紫色长袍的“黎深”。 我懵了。这是哪里? 「叶柔?」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连忙扭头看去,却是身穿雪地迷彩服的黎深抱着双臂站在了我身边。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问:「你怎么来了?」 我糊涂了。「这是哪里?这两个人是谁?这里很像我的精神图景,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两个人出现?」 黎深若有所思。「你的精神图景……是茉莉花田?原来如此,‘在梦里跟着茉莉的香气走,就一定可以回到我身边’是这个意思。」 「什么?」 不等我再问什么,眼前的场景却倏然烟消云散。 凌晨两点三十八分,我的大脑忽然一阵剧痛,好像脑子被人用思维触手抽了一巴掌似的,我立刻睁开眼睛,发现帐篷里其他三位女哨兵也都捂着脑袋起床了。 还没等我们开koujiao流,所有人就听到黎深的声音在帐篷外响了起来:“两公里外,有敌人在朝我们的方向前进。来者速度很快,最多五分钟先头部队就会抵达,这么快的速度行进,不排除有S+级哨兵。所有人马上撤退,并做好应战准备!” 我们立刻在一分半钟内收拾好了东西,花了另一分半钟将武器组装好,挂在身上,随后我们立刻背上自己的行军包,打算往山脚的方向撤退回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我们上山时走的路本就狭窄危险,此时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我们更是难以判断哪里才能安全落脚。一个不慎踩空,便是万丈悬崖。这样磨磨蹭蹭地下山不是办法,尤其是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 蒋楠当机立断:“回到营地,做好应战准备!” 与其被人追上陷入被动,不如留在原地做好埋伏,杀出一线生机。 小许和另一名队友小刘被派去找寻狙击点了,我和黎深被派去敌人来往的方向当侦查部队,蒋楠和剩下的三名队友,小方、小秦、小雷,在营地四周埋伏起来,准备随时拼杀。 我放出了我的精神体,小体型的豹猫灵活地在雪地中疾驰,搜寻着敌人的痕迹。我的手中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枪,和黎深一起藏在了一棵大树后,我这才有机会问道:“敌人到哪里了?” 黎深一直在用精神力侦查着周围的情况。“快到了!做好准备!”他说。 我将五感的感官释放到极致,很快,我就听到了雪地中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两个人! “黎深,你藏好了,不要出来!”我给黎深留下这句话,就从大树背后闪身出现。当第一个人出现在我手枪的射程范围中时,我发挥到极致的视力让我轻而易举地就锁定了敌人的身影。于是我当即扣下扳机,“砰砰砰”连射三发子弹。 与此同时,在两点钟方向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脚步更轻,冲上来的速度也很快,宛如鬼魅一样。但是我心中丝毫不乱,我的视线掠过那边,很快就判断出了来人的距离和身高,我马上扣下另一把枪的扳机,又是三发子弹连发。 两人都被我射中了,但是他们只是趔趄了一下,马上又跑了起来。 而我的位置也暴露了,两人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对我发动了进攻。 一时间,两边枪声不断,我灵活地躲避着他们的子弹,手中的火力不减,因此在他们距离我大约一百米的时候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与我陷入了火拼的僵持中。 虽然是一对二,但我从未经历过这样一种状态:无论我的五感进入到多么敏锐的程度,我都没有任何信息过载的征兆,而平常在这样高敏的战斗中,体力不仅消耗得很快,我还会因为信息过载而陷入疲劳中。相反,我仿佛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能感受到狙击手队友们的位置,蒋楠和小方等人的埋伏,以及敌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庞大的孟加拉虎从敌人的身后一跃而出,是敌方的精神体! 我神色一凛,精神体作为高维生物,无法被我直接攻击,它们却可以攻击我。可是我的豹猫不是攻击型的精神体,无法钳制对方。 而就在我尽力思考精神体怎么处理的时候,黎深忽然从藏身之处猫着腰到我身边,说:“精神体交给我处理,你好好对付那两人。” 我点点头,快速换好了弹匣,继续开火,掩护黎深的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敌人那边有人说:“就是这个向导!” 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放精神体出来了!他们是昨天那群盘踞在山洞前的人,他们的向导被黎深杀了,恐怕现在是来寻仇的!而只有放出精神体,才有可能引得向导出手,黎深的位置也就跟着暴露了! 然而还不等我开口提醒黎深,我就忽然看到了远远的,又有四个人影出现了。就在他们现身的同时,小许和另一名狙击手开枪了,一下子干掉了两个人。另外两个人立刻找到了掩体,一边躲避着狙击手的火力,一边迅速和先头部队的两人集合。我的压力瞬间就变大了许多,他们密集的火力让我甚至无法从掩体背后出来反击。 黎深抓住我的手臂,简短地命令道:“撤!” 我们立刻且战且退。 然而我低估了对方杀死黎深的决心。就在我一边护着黎深,一边往营地撤退的时候,对方突然举起了一把霰弹枪,对着我们撤退的方向射出一枚霰弹。 视线捕捉到霰弹的整个动线,我迅速在大脑里计算出了霰弹落下的时间和距离。如果不能在两秒内跑出危险距离,我们两人一定都会被炸掉半截身子的!可是我背后还背着一个笨重的行军包,如果要带上黎深,就只能抱着他跑了! 留给我的时间只有零点几秒,再犹豫我们俩都要完蛋。我没空去管黎深怎么想的,径直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把哨兵的体能开到极限,拼尽全力全速奔跑回去。 两秒后,巨大的爆炸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我有一瞬间被强力的声音和热浪冲击得失去了知觉,但是下一瞬我的大脑就恢复了正常。紧跟着霰弹而来的是对方用重型机关枪对我们俩的追击,此外我还清晰地听到有两个人在火力的掩护下向我们追来的脚步声。但是好在我们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我引着那两人跑进了我方所有人的射程范围内,狙击手正在对他们实行远距离火力压制,蒋楠等人也开枪,并放出了她那条体型巨大的森蚺,死死地缠住了对方的孟加拉虎,掩护我和黎深的返回。 然而,在敌方那样密集的火力攻击下,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左小腿中了一颗流弹,但我咬着牙坚持回到了营地中,找了个安全的掩体,这才把全程被我护得死死的黎深放下,然后我跌坐在了雪地上。 鲜红的血迹从厚厚的裤子中渗了出来,方才一直紧张地逃命,肾上腺素飙升,让我没有感到疼痛。而现在一松懈下来,那钻心的疼就侵蚀了我的感官,尤其是在我的五感仍然处于极度亢奋敏感的状态下,疼痛也被放大了无数倍。 黎深没有废话,马上放下他身上的包,从里面拿出碘酒、纱布、镊子和手术刀,准备给我处理伤口。 “怕疼吗?”他忽然问我。 我咬着嘴唇,小幅度地点点头。 他却在这时靠上前来,抬起右臂将我揽进怀里,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发顶,柔声说:“这样你就不疼了。” 我原以为这是他在医院用惯的什么哄小孩的法子,可是神奇的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仿佛被打了麻醉一样,痛觉神奇地消失了。 而黎深在给我说完那句话后,没有再说话,他戴上一盏头灯和那副银框眼镜,以及口罩和两层橡胶手套,接着有条不紊却迅速地给我把子弹取了出来,随后给我消毒止血,包扎伤口,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我不禁看入了神。他居然一个人就把子弹给取出来了,好厉害…… 等他把缠好的纱布打上结,剪掉多余的纱布时,他忽然抬头,说:“糟了,雪崩了!” 我心头一紧。“是因为那枚霰弹吗?” 黎深微微点头,他直起身,麻利收拾好所有东西后,他用精神力把自己的声音送进了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雪崩即将来临,我们要马上找个安全的掩体等雪崩过去!” 这时我想到了在我们的侦查中,在大概800米的地方所发现的那几个山洞。我连忙问:“黎深,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些山洞可以吗?” 黎深略一思忖,点头说:“可以,我们就往那边撤退!” 前后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我们所有哨兵都凭借着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从山顶传来的不详的隆隆声。两名狙击手率先放弃和敌人火拼,因为他们的位置最高,也离危险最近。蒋楠组织着我们所有人最后对敌人扔出手榴弹,然后在火光的掩盖中,马不停蹄地往山洞的方向赶。 手榴弹的爆炸进一步加快了雪崩的速度,已经有几团雪砸到了我们面前。 “不行,这样下去来不及躲到山洞的!”小许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猛的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 无数道如雪般纯白的光芒从黎深的手中升起,飞向了远处正在拼命落下的雪崩。在黎深Evol的控制下,雪崩的速度变慢了,这样的话,我们完全来得及逃到掩体中去! 可是,黎深很危险! 那两颗手榴弹又炸死了两人,但是马上就有最后两人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他们的精神体,一只西伯利亚灰狼和一头公鹿,向毫无防备的黎深攻击了过去。 “——黎深!”我目眦尽裂,当即拔腿冲向黎深,同时拔出我的双枪,一把枪对着一人,疯狂扣动扳机。 “叶柔!归队!”蒋楠愤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们先走!”我扯着嗓子大喊,随后奋不顾身地将黎深护在自己身后,直面那两位敌人。 我不可能放着黎深一个人在这里战斗。冥冥中告诉我,我是他的哨兵,保护我的向导是天经地义,为了保护我的向导而死,是我作为哨兵的最高荣誉。 双手被枪的后坐力磨出了无数的血泡,我的豹猫与两个精神体周旋,一有机会就冲上去挠它们的眼睛。 「叶柔,一会儿你听我指示,不要再和他们火拼,我会把雪崩引向他们。」黎深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好!」 「然后我需要你带着我用最快的速度向五点钟方向跑200米,那里也有一个掩体。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抵挡雪崩,足够了!」 「了解!」 「我数到三就行动,一,二,三!」 我立马停止了攻击,将双枪插回腰间,然后再次一把将黎深打横抱起,按照他给我指明的方向拼尽全力奔去。这时候已经没法顾及对付那两个难缠的哨兵了,我只能拼了命地奔跑。很幸运的是,在五感和体能开到极限的情况下,我险之又险地把敌人的所有攻击都躲避了过去。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我的痛觉屏蔽了,不然我的左腿一定会更加拖累我的速度。 在我怀里黎深也一直牢牢控制着雪崩下落的速度,并且引着滚滚大雪往那两个敌方的哨兵们去。而就在我们俩闪进这个狭窄山洞的一瞬间,他收起了Evol。早就被压制得狠了的雪崩没有了阻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我气喘吁吁地坐在山洞里,山洞外是恐怖无比的雪崩之声,传进山洞里,变得绵延不绝,震耳欲聋,整个山体好像都在雪崩的影响下晃动。我难受极了,只得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耳朵被人碰了一下。我睁开眼,却见黎深拿着一个耳机。我松开了手,他便替我把耳机罩在了脑袋上。里面播着白噪音,一下子安抚好了我被疯狂折磨着的五感。 “谢谢。”我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他笑了笑。 然而,他忽然脸色一变,左手死死地卡住了右臂。而他的右臂正以奇怪的频率抖动着,我敏锐的视线甚至看到了正在蔓延上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掌、脖子和脸颊上的冰花。 “黎深!”我大惊失色,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要……过来……”他咬着牙说道。 突然有一簇冰晶朝我溅射了过来,我往旁边一避,冰晶又追着我的身影而来。左腿上被麻痹的痛觉在苏醒,伴随而来的还有遍布全身的疼痛。我痛得眯了眯眼,但没有时间留给我去喊疼了,我在黎深猛烈的冰晶攻击中,在这个狭小的山洞中左支右绌。冰晶碎裂后,无数细小的晶片在空中变成新的武器,划过我的脸颊和手背,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而即便是普通人所感到的微小疼痛,放在我们哨兵身上也会变得很痛,宛如刀割。 “黎深,你的Evol怎么失控了?”我在躲避中,也一直在留意着黎深的反应。攻击我绝对不是他的本意,而Evol违背了他的意愿攻击着我,只能说明他的Evol失控了。我曾经听说过,Evol越强的人,就越有可能陷入危险。我曾经还以为是那种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危险,看来,应该是他们的Evol会像这样走向失控的危险才对!“是因为你控制住了雪崩吗?那样庞大的能量都能被你控制住,你一定很辛苦吧?” 黎深没有说话,他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起来。我却对他只有心疼,本能驱使着我朝着他靠近,希望能够用我的力量去安抚他的精神,只要他的精神力被恢复,压制住Evol也是有可能的吧? “黎深,你说过的,我是你的护身符。请让我帮你,不要独自一人承受痛苦!”我一边躲避着他的攻击,一边朝他接近。 “柔柔……”他轻声唤了我的名字,像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物品一样温和,仿佛说得大声了一点就会把我震碎。 “我在,黎深,我在这……” 我终于奋力跑到他的面前,努力抱住了他。他的左臂揽住我,极力压制着要攻击我的右手。他喘着气,低头轻嗅我的发顶,随后吻了吻我的额头。 “柔柔,谢谢你。” 随着他的话语,我感受到了他的思维触手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到了我的大脑里。我疑惑了一瞬,我对黎深是从不设防没错,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撤掉我的精神壁垒,他怎么就可以直接进入了?但是还不等我多想,他就继续在我脑子说:「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受了伤,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已经很辛苦了。雪崩还要持续至少二十分钟,你就利用这二十分钟好好休息吧。等雪崩结束,其他哨兵会来到这里找到你,把你带回去的。」 “……等等,黎深?你要干什么?”我的声音颤抖着,想要抬起头看着黎深。可是黎深的手臂把我箍得很紧,左手死死地按在我的后脑勺上,我竟完全无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黎深继续在我脑海中轻声催眠:「你在这里很安全,有我在,雪崩无法伤害你。」 在向导的催眠话语中,我的思绪逐渐放空,身体变得沉重,竟真的要睡去! 不行!黎深不对劲!我不能睡! “黎……深……”我竭力保持清醒,喊着他的名字。 黎深叹了口气,这次他直接开口在我脑袋上方说:“对不起,我的Evol失控了,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离开的人,只能是我。” 不等我说什么,他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捏了一下我的后颈,下一秒,我立刻昏了过去。 混沌中,我听见黎深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不想再伤害任何我在意的人了。」 「不……黎深……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