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住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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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黎深住进了军部安排的双人宿舍之中,每天早上,我和黎深各自上班,军部暂时没有任务安排给我,于是我主要跟猎人协会对接流浪体猎杀的任务。不知是不是因为黎深现在直接就住进了军部大本营之中,而且他表现出来的行动基本都是医院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偶尔顺路会送我一程。渐渐的,大约在我归队两周之后,那些跟踪黎深的烦人小尾巴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除了夜班和急救,黎深基本晚上都会和我一起共枕。只要有我的向导陪着,大脑就无比松爽,不用白噪音耳机,窗帘一拉,灯一关,把人抱在怀里就睡得可香。但他不在呢,我就只能抱着他的枕头闻闻他的味道,听一听他给我念的诗催眠催眠,再换上白噪音陷入深度睡眠。 我们俩都安分地按部就班地生活着,至少在其他人看来,我们应该成功营造出了这种印象。我们没有瞒着任何人我们彼此专属的身份,感情好还稳定,虽然没有最终标记,但是任谁看,我们都是如胶似漆的热恋小情侣一对。 但是他们看不到的,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图景之中被深藏的秘密。 黎深不希望我查芯核打草惊蛇,我便采取迂回策略,从长计议。 白天我不解决流浪体的时候,就在猎人协会里与电脑技术和数据担当陈弦情报交换,旁敲侧击收集流浪体大量出没地点的信息,然后在脑海中计算距离,接下与某两个地点折中地点的流浪体斩杀任务,等解决了任务之后,就前往其中之一的地点猎杀流浪体,收集芯核,与任务中收集的芯核混在一起上交。 不过之后我找到了实时监控磁场异变的公开数据库,且我发现了异变磁场与流浪体出没的关系之后,我就没再去找陈弦打听。谨慎起见,我有机会就与他插科打诨,开两句玩笑,说说闲话,看准了他书呆子般一板一眼的性格,他不爱搭理闲聊,也听不太懂我们的笑话,于是我不动声色地逐渐远离了他,自然也就没人留意到我向他打听过消息。 追踪异常磁场、寻找大量流浪体出没的地点、收集异常芯核、共鸣芯核……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充实,但很耗费体力,接收和分析大量的信息也相当令人头疼。好在有黎深这个强大的大脑,每日将我团成死结的意识云疏导开,把有用的信息条分缕析,在两个人的脑子里各存了下来,一点点地推进着。 忙碌了三个月后,春末夏初的四月底,我们最终圈出了五个最有可能建有秘密基地的城市:欧凡市、乐陶市、天行市、长瑕市、彩虹市。 就在我和黎深还在思考怎么一一排查时,我却支撑不住,倒下了。 一直安分的心脏忽然不分昼夜地刺痛起来,似乎会呼吸一般,那股疼痛也分翕张,翕时疼痛减缓,张时令人几乎难以呼吸。 我们暂停了所有的行动,黎深给我安排了住院。 再次穿上了病号服,躺在并不舒服的病号床上,鼻子里不断地钻入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碘酒棉花味,令我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更是难受了几分。也许被关照过,我得以住单人病房,每日倒是清净。然而心脏不适,没有其他人的吵杂,我也睡得不好,休息不好再反过来加重病情,就连黎深都有点着急起来。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要马上拿出一个方案,把我的心脏情况先稳定下去,再论其他。 黎深给我请了个女护工,就负责每天将我用轮椅搬上搬下,推着去抽血,去做心电图,做心脏彩超……然后帮我订医院盒饭,到饭点了给我支起小桌板。上厕所、换衣服也推着我去。 一开始感觉有点矫情,我堂堂哨兵什么时候要人这么伺候?没想到,两天以后,我连自己爬起来都有点费力,顿时明白了黎深的良苦用心。只是每次坐轮椅的时候心里都有点不得劲,习惯了用两条腿跑上跑下,忽然矮了一截,视角变了,速度也慢了,怪不习惯的。 自从我住院后,除了我的队友偶尔会来探望我一下之外,就数他的同事关轩跑得最勤,有事没事都会来我这里溜达两圈,记录病情和开药都是他做,除了每日例行查房,不见黎深的人影。 有一次等关轩跑来跟我瞎聊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黎深在忙呢?” 关轩也是长得颇帅的,笑起来一边脸颊上有个小酒窝,挺讨喜。但一提黎深,他的脸就蒙上了层云翳似的,变得愁云惨淡起来:“都以为平时的黎主任够可怕够大魔王了,没想到你一出事,他直接升级进化成超级变态的大魔王了!” 能将一向冷静自持的黎主任也逼得升级变态,不愧是我。 我有点好奇他怎么个升级法,关轩叹了口气说:“他以前会教训人、会指点两句,总之还是存着循循善诱的心的。大家怕归怕,还是敬重他的。但是现在,谁犯了点错,或是手术上某道程序不会做,他直接换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所以现在整个心外科人人自危,全都盼着你赶紧好起来呢。” 我牵了牵嘴角,没有笑得很用力,生怕让心跳紊乱引发疼痛。“抱歉,都怪我,给你们增添了这么多无妄之灾。” 关轩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们这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才是把自己逼最狠的那个。为了研究你的案例,他所有空闲时间都在查资料看论文,打电话、写邮件联系国内外的名医导师,联系上了就开视频会议聊你的病情。”他顿了顿,又指向自己的心口,说,“包括我三不五时过来这里看你,实际上也是他的意思,他很想你,只是没法一直陪你。他是最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的人,可在他能拿出一个风险最低、收益最高的方案之前,只能让你先忍着,我么,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如果我在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跑跑腿,替他多看看你,让你开心一点、让他放心一些,我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我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么替他着想,难怪他放心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这句话是真心的,如果黎深此时整个人紧绷到一触即发的话,关轩无疑是能够让他安心的一个手下,所以他可以抓紧一切机会为我寻找病灶和药方。 说了些话,我就有些疲惫了。关轩让我好好休息,临走前,他想起了什么,说:“黎主任今晚应该没有别的安排。” 我愣了愣,一丝喜悦爬上心头。“好……谢谢你告诉我。”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而想到黎深或许有空来陪我以后,漫长的时间忽然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护工阿姨刚给我把晚饭摆好在小桌板上的时候,我的病房门被推开了。 我魂牵梦萦的人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黎深上身穿着件白色的衬衫,外套是件薄薄的卡其色的风衣,衬得人肩宽腰瘦,风度翩翩。 他对阿姨说:“今晚我陪她,明天早上再麻烦你过来了。” 阿姨点点头,拿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人了,走之前还很贴心地将门牢牢关上了。 我的目光近乎迷恋地望着他,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又牵起一阵新的疼痛,可我甘之如饴。 黎深自然是看到了我忽然起伏变大的心电图,嘴唇张了张。不等他开口,我抢白道:“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地上去了。” 黎深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袋,无奈地意识到我在转移话题后,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伸手给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盒饭打开,将筷子递给我。“先吃饭吧。” 我挑了一口白米饭放进嘴里,眼神却还是不舍得从他身上离开:“你吃饭了吗?” 黎深“嗯”了一声,说:“刚在职工饭堂吃完上来。” 我塞了一口青菜,吃得很慢。等我终于吞下去时,我说:“我很想你。” 本来我只是想把压在自己心头数日的心里话说与他听,可当我一开口,忽然就委屈了起来,鼻头一酸,眼里迅速蓄起了泪。 我的左手被黎深的双手包住,拉至他的唇边,珍之又珍地贴了贴,语调轻柔:“让我家柔柔难受了。” 我眨落了两滴泪,闷闷地应道:“嗯。” 他左手拇指和食指圈住我的手腕量了量,说:“手腕都瘦细了,出院后给你好好补补。” “想吃甜品。” “可以。” “想吃火锅、烤rou、蒸汽海鲜……” “没问题。” 我扁扁嘴,吸了吸鼻子,说:“我什么都想吃,牛排、生蚝、大龙虾……天天吃病号餐,吃得我寡淡死了。” “好,等你出院了,每天不重样地带你吃个遍。”黎深的嗓音揉着宠溺的笑意,就像雪山脚下盛开的茉莉,被风吹过带来一阵扑鼻香,我的眼泪在他的春风吹拂下也渐渐止住。他又问:“这几天怎么不来我的精神图景找海豹玩?” “不想让你分心。” “分的哪门子心?”黎深不赞同道,“我做的事情,不都是在为你考虑么?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了,你就是去我那里遛海豹堆雪人,也是让我的心更完整,而不是分心。明白吗?” 我在他精神图景中捣乱的事情被他用这么宠溺的语气说出来,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我忍不住对他笑起来,擦了擦眼泪。他将我的手放下,把饭盒拿了过去,捧在手里,执着筷子对我说:“我喂你。” 说着,他就已经挑了块rou递到我面前。 我眷恋地看着他,张开嘴巴,将rou咬进嘴里。 他喂得慢,我吃得也慢,但和早些时候相比,我吃得多了一些。不过后面饭凉了,他也不让我再吃了,就拿了碗汤给我喝。清甜的冬瓜胡萝卜汤下肚,还是舒服的。 给我收拾好了餐盒和小桌板之后,他问我:“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吗?”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可以吗?” 黎深说:“就推着你在住院部后面的空地走两圈,这么晚了也不能让你吹太久冷风。” 在病房里天天这么窝着,早就闷坏了。如果不是心脏一直在疼,我肯定是要找机会溜出去给自己放风的。 黎深将我抱到轮椅上,给我身上套上件外套,腿上也盖了毯子,便推着我出去了。 一路上都有医生护士在给黎深打招呼,大家的视线也都会下意识看我一眼,再小心翼翼地移开。我忽然心里有些敏感起来。 等我们到了楼下空旷的小院子里,我开口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很快。” “多快?” “过两天,本来打算明天就要跟你讲手术方案的。” 心头的郁气散了些。我垂眼看着自己腿上的毛毯,手指勾着它的毛边,说:“嗯,只要我家属同意手术方案,我没什么意见。” 黎深停下了脚步,我的轮椅也跟着停下。我仰头望他。 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跨了一步到轮椅旁边蹲下,将我虚虚搂着,亲了一下我的嘴唇。他说:“家属签字,病人也得签字。”他定定地看着我,说,“但我不会让上面的任何一条风险发生的。” 只不过家属是签在主治医生一栏。 “我相信你。”我无条件信任黎深。 黎深起身把我推到了一张长椅边上,刹死了轮子后,将我抱起,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天色是将紫的深蓝色,天气晴朗,可清晰地望见天边的半枚月亮与几盏孤星。 我和他坐下后就一直手拉着手,十指相扣。我仰头看着星星,和住院部高楼从窗户间透出的层层亮光,说:“我后悔了。” 黎深望向我。“后悔什么?” 我拧头看他。半明半昧之间,黎深一双眸子既不金光潋滟,也不碧波万顷,而是浅的黑,揉着星光灯盏,有些脆弱。我心口蓦地一酸,说:“后悔没有跟你最终标记,光明正大地做你家属。你现在,没名没分的,撑死也就是个男朋友。” 黎深双手握着我的右手,一根一根地摸过去,沿着指节一寸寸地轻揉。“那最终标记和成为家属是两码事,不后悔。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领证。不需要最终标记,买个戒指,收拾一下去民政局领个证,盖个章,我们就是家属了。” 我心头一黯。“我的手术这么凶险吗?” 黎深的手一顿。 我抬眼看他,轻声说:“你明天和我说手术方案,那你今晚本该最忙碌,可是你特地下班来陪我,带我走出病房,又答应我出院后和我结婚。”我扁扁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太悲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此行凶险,有去无回呢。” 黎深的手又动了起来,他一手仍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却将我揽进了怀里。“又不是明天就要开刀,有什么要忙的。再说,该做的准备这么多天也准备好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反倒是陪你这件事我没做好,既然都安排好了,那我不得脱下白大褂,换上这身衣服过来跟你一起?什么有去无回的,你到底信不信我?” 黎深这话说的,倒像是小男友在撒娇了。我惊奇地看他一眼。常常都只有我向他撒娇的份,他成熟稳重地托着我的性子,如今竟说了这么句撒娇话,令人耳目一新。这就是升级变态后的黎医生吗? 没想到,他继续说:“给你开刀,直面里面的以太芯核,不光是我第一次,怕是整个医学界都是头一遭,我说我不紧张,你现在信,等你躺手术台上的时候,看我满头大汗,还会信吗?” “噗……”我破功,被他逗笑了。但我也因此更清楚了黎深来这一趟背后,心头浮着多少不安和焦虑,不仅源自我,也只有我可以安抚他。 “但是再紧张、再不安,你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救我的。我相信你,会让我平平安安地走进民政局跟你结婚的。”我靠在他的胸前,语调坚定。 一个念头在我心头倏然飞过,我迅速捉住了它,翘起嘴角,仰头看着黎深冒着点青茬的下巴,将那点小心思坦然说出:“……因为我好想叫你一声‘老公’啊。” 黎深的喉结动了动,他慢慢地低下头,抬起我的下巴,二话不说吻了上来。 赶在我的心跳紊乱之前,他就及时松开了我。他的声音微哑,说:“放心,等你好了,你想叫多少声就叫多少声……不管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