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驾
见驾
世子大喜过望,好喘了一口气,忙不迭说道:“既是如此,表兄只把月奴叫来,表妹仍旧摆正式的排场,由她给你磕头敬茶,那小子叫你一句母亲。还省得过继宗子,到底亲生的儿子,你躬亲教养大,岂不孝顺——” 他惊叫了一声,再无法往下说去。 裴玉照不知何时拧开了银壶,朝着他兜头浇下去,袍子湿透了,不住地往下淌着水。世子狼狈透顶地抬起头,水淋淋的气味熏着他的身子,臭气恶浊。 大约,是尿的气味? 尿……尿?马尿——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裴玉照素来是个直性子,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方才的让步,也不过是她捉弄人的手段。当然,世子不仁在先,休怪她不义。 更别说世子装傻充愣,背地里却使得一手好阴谋,暗中差遣马夫坏她的身子,用身败名裂的代价胁迫她。不过因为她的兄长来了,凭着一家子亲戚的熟谙,觉得她吃不上那酒,才不了了之。 可惜裴玉照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世子虽没得逞,却扎扎实实恶心到了她头上,无论如何,她都要世子好好知道一下什么是报应。 现世的报应。 他口鼻耳面无一例外盛满了尿水,已是睁不开眼,只得攥起衣物稍作擦拭。可衣物只会更湿,水液涌进喉咙里。他一个劲儿咳呛,咳得肺脏作痛,左右为难。 这日是寒食节,陛下赐筵,皇亲贵臣们进宫来,只怕马上要见驾。但他这个落汤鸡样子,不说是见驾,光是长安那些公子王孙见了,也要笑掉了大牙。 事到如今,他不是怠慢见驾,就是冒犯祖先,免不得陛下发难。 裴玉照却不理会。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仪姿翩翩地回到筵席上了去。 每岁寒食必请新火,除去宫中点灯,大魏上下三日不得用火,皇室到民间都吃冷食。民间多食饧粥,饵饼,宫里的只会更精细。诸如捏成花的果子,捣成粉的茶沫……玲珑可爱,清爽好闻,裴玉照坐了一坐,心情都好了。 这时有个绿袍的小黄门传来口敕,说是陛下召见。 建章宫内金锁横门无数,小黄门引着她,只见香风浩浩,瑞脑消金,御炉上的檀灰隐没在月光里。丝竹弦乐若阴雨急涨,丝丝入耳,幽谧得像是仙境。 宫娥执着扇子轻轻打着,薄雾重重拨散,更是一味低头,不敢视天颜。 御座上的皇帝神色整肃,见裴玉照走来,却舒展了眉头,唤内官赐坐。 皇帝虎着脸,一点儿不拿眼瞧她,只顾与人侃侃而谈。右首的女子穿着十二钿钗襢衣,素面薄妆,端方清秀,正侧耳听他说笑。 “寡人这外甥女也是长大了,含章秀出,声名在外,真正一家女百家求,这许多人拐弯抹角地求寡人抬举赐婚,把寡人的耳朵也要吵坏了。寡人看呀,她是祸首,皇后说说看,寡人该不该罚她?” 不等皇后答话,裴玉照先不服气地哼道:“那里就得罚我啦?容外甥女纵言一回,这事,只怕要怪舅舅自己。” “哦?这倒是寡人之错?” 裴玉照见他上当,眸光里露出一点狡色,嬉笑着说:“还不是我托生得坏了,一张脸不见得像爷娘,倒长得和舅舅年少时一样俊美,才酿成了‘大祸’。舅舅看我说错了不是?” 皇帝难得被人逗得大笑,直拍了两下膝盖,才郑重道:“寡人看呀,这么个好孩子,嫁给谁家也不好——还是给舅舅做儿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