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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洋洋的余温,撩动着车窗的纱罗。卢府前高悬的灯笼渐渐远去,府中的管乐喧闹和欢笑声仍然阵阵传来。车旁,魏朗和魏慈骑马,魏慈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二人笑了起来,冲着前面的魏郯笑得满脸暧昧。我倚在车窗旁,心里还徘徊着方才与若婵碰面的情形,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她说我可怜她,没错,我那时的确是可怜她。可她告诉我,她不需要我可怜。这也是确实,她沦落风尘,我二度为妇。乱世之中,各取所需,谁又能比谁高贵?我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脑海里只有那个在花影中对我微笑的少女。☆、朱槿送我回府之后,魏郯又回兵营去了。我习以为常,神色自如地在门前对他表示了一番保重之类的关心。待回到室中,我快速地写了一封信,告诉李尚魏傕即将征谭熙之事。把信交给阿元之后,我想了想,从妆匣中取出一只碧玉钏。“近日若能见到你兄长,将此物给他。月末若婵生辰,让你兄长代我送去凝香馆。”阿元闻言,有些吃惊。“夫人要将此物送与陈女君?”她皱眉,“夫人,陈女君如今可是……”“她还是陈女君。”我打断道,“让你兄长小心些便是。”阿元应一声,将玉钏收起。“夫人,”过了会,她小声道,“你想赚很多很多钱么?”“嗯?”我看她一眼,笑笑,“当然要赚很多很多钱。”“钱再多又怎样?”阿元不以为然地努努嘴,“就算能变成卢公那样的巨富,在丞相和大公子面前不也是唯唯诺诺。”“那也比街上的流民好。”我说。“流民?”阿元觉得可笑,“夫人可是丞相的儿妇,流民怎可相比。”“怎不能比。”我用手指点点她的脑门,淡淡道,“勿忘了,天子来雍州之前也曾颠沛流离,三餐不济呢。”阿元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仆人的行礼声,魏郯回来了。阿元忙噤声,走到一边去。若婵的回音很快就到了,她告诉我,西山上琼花观的朱槿开得正好,后日十五,她会去赏花。我许久没有出行了,收到这邀约,兴致被勾勒起来。从前,长安贵人的女眷喜欢在各个花时相约去道观进奉,每到这种日子,我和若婵是必定要跟着母亲到场的。我们两人都喜欢看花,在花丛中嬉闹装扮,编织小女儿的憧憬。十五那日,我一早就向郭夫人告了假,带上供物前往琼花观。不同于共处一山的白鹤观,琼花观是个小观,即便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来进奉的人也并不多。我入观时并没有看到若婵,待我进奉之后,观中童子过来行礼,告诉我真人正在后院讲经。我颔首,吩咐阿元在殿上处理余下之事,自己跟着童子入内。果不其然,后院的一片朱槿花前,若婵正坐在石桌旁煮茶。不过她并非一个人,石桌对面,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小榻上持盏品茶,身形高瘦——是公羊刿。我惊讶地看着他们,止步不前。“阿嫤。”若婵莞尔地招呼我。她今日穿着一身净色衣裳,头上乌发以丝绦绾起,饰以一支珠钗。她的脸上未施朱粉,竟有几分从前的闺中女子模样。“若婵。”我走过去,看看她,又看看公羊刿,行礼道,“公羊公子。”公羊刿一揖,神清气定:“傅夫人。”“坐下吧,”若婵将一只茶盏斟上,道:“庐山的雾茶,我好不容易才买到。”她声调柔和,全然没了那日初遇时咄咄逼人的姿态。“是么?”我放松地笑笑,“那可好。”说着,我坐到石台前,若婵将茶盏递过来。我捧起茶盏,轻轻抿一口,茶香韵味悠长。说来惭愧,我有个嗜茶的父亲,我的烹茶只学得半吊子;若婵的父母不喜饮茶,可若婵的烹茶却无可挑剔。没有客套和寒暄,此情此景却熟悉非常,仿佛又回到从前。“如何?”若婵问我。“还是那么香。”我真心赞道。若婵看着我,唇角弯起,片刻,又看向公羊刿:“你再添些么?”公羊刿颔首,将茶盏推了推。若婵舀出一勺茶汤,斟入他的盏中。我看着若婵,她微微低眉,侧脸的线条优美。持勺的手作兰花状,另一手轻拈衣袂,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韵。再看公羊刿,他神色轻松,眉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本形状冷峻的脸竟变得柔和。“你独自出来,家中可有言语?”若婵问我。“姑氏是虔信神明之人,并无异议。”我说,“舅氏与夫君忙碌,并不太管家中之事。”“哦?”若婵微笑,“倒是自在。”我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今日天气正好,若婵常来此地么?”“不常来。”若婵品着茶,道,“我那伎馆应酬甚多,每月空闲的日子也不过三两天。今日阳光正好,我出来走走,明日贾公那边又要去……”“贾公?”公羊刿突然插话道,“你要亲自去?”若婵看看他,淡淡一笑,“当然要亲自去。我打听过,贾公宴上的那些宾客,九卿就有三位。”“你说过以后不再亲自赴宴!”公羊刿的脸色沉下来,急道,“那老匹夫以好色闻名,你怎能去?”“男人谁不好色?”若婵不以为然,“如今雍州伎馆少么?贾公这样的大户,我不跟紧就有别人抢着去。”“一个暴发盐贩也算得大户?若婵,你即便……”“即便再不自重也该挑人,”若婵冷笑,“比如你父亲,是么?”公羊刿的脸猛然变得铁青,盯着她。若婵却撇过头去,不慌不忙地为铜釜添水。“我真多余!”公羊刿咬牙低低道,一脚踢翻小榻,转身走开。我望着他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有些尴尬,不由地觑向若婵。若婵也望着那边,脸色有些发白,复杂的目光里似有些懊悔。过了会,她看看我,不太自然地弯弯唇角。“他就是这样,”若婵道,“固执,说不得两句就闹脾气。”我点点头。釜中的茶汤又开了,若婵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将茶汤舀起。她将我的茶盏添满,手势稳当,却明显有些漫不经心。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四周安静,鸟雀在树丛中扑腾着叽喳的声音。“想问什么便问吧。”过了会,若婵似乎终于受不了我频频窥视的眼神,放下勺子。我瞅着她:“你与公羊公子是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若婵淡淡道。因为我和次兄的关系,若婵和公羊刿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