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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送礼之前能不能打听清楚

    

(三七)送礼之前能不能打听清楚



    林沅口中的“过些天”很快来了。

    七月初二,太女的殡葬之礼还未结束,帝京便传开了巨贾林携玉的五女林沅受封穆城王的消息。

    街道上的商户们谈及此事,个个语露羡艳,还问路经的林湘是否识得林沅本人。书舍以前是林家的产业,而将它重新开张的林湘也是林姓,她们便一直当她是林氏的族人。

    林湘笑笑,随口一句“的确见过”将话题带过去。因为不爱和生人打交道,她素日极少和邻居们聊天,众人便也没有细问下去。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林湘甫一打开院门,便见台阶下站着若干衣衫簇新的丫鬟妇人,丫鬟们怀里捧着各色礼盒布匹站在后头,婆子妇人们则聚在前头闲聊,也不知在院外等了多久。

    林湘眼尖,发现几个邻人正探头探脑、远远地观望此处,似乎十分好奇。

    完了,她心中晴天霹雳。

    如果被周边的人发现她是新王爷的meimei,那么,坏事传千里,她一定成为最近个把月邻里们口中的热门唠嗑话题,出门兴许还会被侧目而视指指点点。

    救命。

    见门开了,婆子妇人们迅速站好,反应之快堪比班主任目光下的学生。

    一个高髻的瘦脸妇人看她一眼,拉下了脸,上前一步问罪道:“好个丫头,天色见亮已经一个时辰,你怎地这般惫懒?”妇人目中透着一丝鄙嫌之意,把她当做了一个偷懒油滑的侍女。

    在门外等了许久,夏日太阳又毒,妇人此刻心里火气正旺。打量着开门的姑娘,她挑剔极了,能说出万般的不好来。林家果然只是商户之家,巨贾又如何,找下人只顾挑模样好的,调教得如此差劲,早该被发卖了。

    也不怪她们认错,谁会信这间院子只有一个住客,要主人家亲来开门?而林湘今日穿的恰巧又是自己胡乱买来的衣衫,看不出什么富贵影儿来。

    林湘也能猜出对方没认出自己来,这无所谓,只不过,都是没自由的奴仆,还要分三六九等,鄙夷来鄙夷去,未免卷得太厉害了些。她向下撇嘴。

    “不用来这儿送礼的,”扫一眼丫鬟们怀里形形色色的礼盒,林湘解释道:“这家的主人搬出林家已经很久了,在林家说不上话。”

    送礼之前拜托请打听清楚好么,至少查一下她和林沅有没有仇吧。想到这些东西都是看在林沅的面子上给她的,林湘心里就只剩下呵呵呵呵呵。

    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可这话一出,底下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以为她是个狂妄性儿,被瘦脸妇人数落得生了气,便连给主家送来的礼物都不肯收了。

    “姑娘,那位婆子性急了些,我替她向你陪不是,烦请姑娘万不要放在心上。”担心完不成主子交付的差事,另一个褐衣女子上前,拉住她的手,眉眼和善语若春风:

    “婢子们都是下人,见识浅薄,只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行事。想来,是主子们将林七小姐念在心里,才支使婢子们送来了这些个礼物。姑娘万不可过分替主子谦逊,说出这番话来。”

    林湘唐突被陌生人亲昵地拉了手,心里老大不自在,听了对方的话,她口中虽不言,心下却恨不得替其鼓个掌。对方真的是好口才,她完全比不了。瞧这话说的,好像她真是什么被人掂念的大人物一样,不过就是和林家交结时顺带的嘛。

    发火的妇人也屈身一礼,僵硬道:“向姑娘告罪。”

    林湘无意跟她们摆谱,见劝不动她们把礼物拿走,她也只能答应收下。那天林沅让她“掂量着行事”、“认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潜台词显然是:记得在外人面前装得和谐点,别让人发现了她们之间的矛盾,顺藤摸瓜,找到林家内部的突破口。

    当然,林沅是真想让她这样做,还是故意告诉她一个跟自己对着干的方法,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眼看到了要上班的时间,她匆忙接收了这批礼品,摸了摸兜,觉得兜里那点碎银子拿出来磕碜得慌,排戏又到处需要使钱,因此也懒得充什么胖子,只招待了每个人一杯昨日剩下的消暑乌梅茶。

    接下来的几天,林湘切实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收礼收到手抽筋”。

    与此同时,她的名气和声望值,也无可避免的在日常活动区域飞速上涨,达成了小范围内的人尽皆知成就,甚至连带着书店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没有人在乎升天的鸡犬想不想跟着上天,只知道参观这样的鸡犬甚至不用付去动物园的门票钱。

    林湘痛苦极了。

    身为自闭型阿宅,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关注和不必要的沟通好伐?

    因为林沅的新身份,林淮被长辈拘在了家里不得外出,好几日没来找林湘玩闹。而冯文瑜嘛,在她为此事痛苦的第二天,对方便受林淮之托跑来看她,见过她惨兮兮不堪其扰的姿态,最后揉着肚子笑回了家。

    精神受折磨还要被人嘲笑,林湘整个人都蔫掉了,寻书避开她自己所梳的松散发髻之发尾,轻拍她的背做安慰。

    轻咳一声,寻书想让一旁的元宵帮忙倒杯热茶来,还没说话,便见书架旁躲着不见人的元宵似乎又在神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刚停止晃动的竹帘瞧。

    见状,寻书暗自摇头。

    那日元宵抄棍就往里间冲的救护之举让寻书对他大为改观。除了身有哑症,元宵也算的一个配得上她家林湘姐的好儿郎,最难得一点便是性子不掐尖要强。林湘姐为人最是随和不过,若是娶了个要强的,往后家里谁说了算?

    却再仔细看来,对方的样貌也只是不合有身份的人家择亲时秀雅端丽的喜好,元宵眉眼英气朗澈,依旧是周正好看的,连八小姐和冯三小姐第一次见时,都问过他的名姓。

    林沅造访那日,寻书进屋时,见林湘姐还牵着他不放,以为两个人是患难有真情了,可这两日,他们的相处却没什么变化,仍不远不近的,直叫一旁的寻书看得干着急。

    方才冯三小姐过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还笑话了林湘姐一通,身份有别,寻书不好插两个人的话。元宵呢,像往常一样躲着客人便算了,冯三小姐都走了,他也不过来安慰林湘姐几句,盯着门口发呆做甚?

    实在想不通,寻书索性不想了。自己倒了杯茶水,去劝解蔫蔫的林湘。

    林湘本以为,被人当珍稀动物参观已经是她最糟糕的经历了,却不想——糟糕没有最高级。

    御封穆城王数日之后,林沅曾经的恶行突然在帝京传开,闹得沸沸扬扬,为本就混乱的局势添了一把新柴。

    “我就说咱们这儿的林姑娘怎么看着那么身板弱不禁风、纸糊似的,两次推庶妹下水,啧啧,穆城王这人也太霸道、太顽劣了吧。”

    “是啊,林姑娘连簪礼都没行,现在就奔出来自立门户,可见穆城王这性子……可怕得紧呐。”

    “可怜林姑娘……”

    两个食客播散着自己的怜悯心,愈谈愈兴起,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却冷不丁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两位的早点。”放下竹编食盘,辛茗哼一声,冷冷提醒:“林姑娘毕竟是‘皇亲国戚’,又住在近处、常来这里用早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位还是慎言为妙。”

    少年刻意加重了“皇亲国戚”四字的读音,语气颇有几分不悦之意。

    二人都是熟客,从没被少年摆过脸色——做生意嘛,哪怕不常笑,也不会对客人语带冰霜的。被熟悉的小辈训了一句,对方说得又有道理,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没了谈兴,索性闭口,不再谈林湘之事了。

    辛茗只当没瞧见她们脸上的不愉快,快步回到厨具前继续做早点。

    身边生活着一个热门事件的参与人员,很难不让人升起谈兴。这几日,辛茗不知多少次听到食摊上的话题在林湘身上打转,也不知顺口打断了客人的交流多少回。

    林湘、林湘,全都是林湘的事——那家伙有什么可谈论的?若是真想谈,在那家伙来早点摊的时候,这群人又噤声作甚!

    辛茗自认为,他有必要为徐语阻止这些人的碎语闲言。小语知道林湘的身份后,已经哭过好几场,畏惧门第之别,更不敢再来见她了。若是小语鼓足勇气来了,听到的却是众人对心上人的同情与鄙薄,他该多伤心呢。

    想到这儿,辛茗抿起了嘴唇。

    他仍记得林湘那日面白如纸的模样,竟然是自己姊妹所害……辛茗并非没有兄弟,他家阿笑正是玉雪一样可爱懂事的年纪,每天总是坐在门槛前眼巴巴等他回家,自己深享着手足之情,他那里敢想会有阿姊对meimei坏成这样?

    难怪林湘这些天总是精神不好,更不愿意和小语亲近,若换作他自己身在这种处境,又哪里顾得上区区的男女之情?

    他心里既替小语惋惜,觉得对方背了运,又有些心疼起平日懒散散没个正形的林湘来。

    长成今日这般万事都不在意的性格,她要吃多少苦?

    辰时二刻,林湘到了食摊,她今日也绾了长发,肩端平、背挺直,努力维持落落大方的姿态。眼珠却不时僵硬转动一轮、环视周身,对他人望来的目光有种近乎天然的局促。

    这几日林湘总是如此,抵触旁人投来的注视,也听不得他人议论自己。那劳什子穆城王的恶行被传开了也就今天的事,也不知道她沿路听没听到旁人议论。

    辛茗不放心上下仔细打量她,却见她背上竟然有个一看便很沉重的背篓。篓盖盖着,看不出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辛茗忍不住蹙眉。背这么重的物件,还偏不肯借力,非要直起腰背受累,真是爱面子又蠢笨,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完全忽略了自己平日也总是逞强的事实,辛茗在心中大肆批判了她一通。

    “你今日去柳大夫的药铺吗?”接过包在油纸里的早点,像交接暗号似的,林湘小声问他。

    “自然是——”否定的回答在林湘期待的目光下被吞了声,卡壳了两息,少年避开与她对视,不自然地改了口:“去的。”

    “好。”闻言,林湘舒展了眉眼,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原本稍显局促的脸庞便瞬间迸发出了生气,就像枯白的山水一瞬间着上摄人心魄的青绿色泽。

    这家伙平白问他去不去药铺、得知他要去还冲他笑……辛茗心一跳,不敢多想,任林湘渐渐走远了。

    其实,林湘只是想将最近收到的礼物转送他几样。因为林沅而得到的东西,她不愿意要,不如送了别人,还能避免浪费。

    故而,她决定给每一个熟人都分一大堆东西。辛茗小哥……互通过名字还每天还见面的交情,对于林湘这个社恐而言,足够充当熟人了。

    掀开门帘,进了书店,一路上刻意维持的仪态瞬间被林湘丢在了一边,迅速解下沉重的背篓,她干脆蹲下身,连站也不想站了,抬起手给自己扇风,一张脸因为运动而红晕遍布、细汗满额。

    屋里的两人听见风铃声抬头,见她蹲在地上,立即围了过来,寻书给她顺气,元宵端来一盏茶。

    元宵个死脑筋,大热天还要让她喝热水。捧着杯壁微热的茶盏,林湘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怨念地盯着元宵看。

    接收到怨念的信号,元宵僵硬的面庞融化,眼神既无措又疑惑,微歪着头,他眉心略蹙,抬手点着自己,显然是问林湘他到底哪儿做错了。

    “店里只有热茶,柳大夫说了,林湘姐你应该少吃寒食。”医嘱说向正东就一厘也不会偏的寻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给予了严肃拒绝。

    夏天不喝凉茶,人怎么能变得快乐。

    不快乐的林湘站了起来,郁闷地就着热茶将油纸包里的早点吃了,然后任性地关上店门暂停营业,开始给大家分礼物。

    给寻书的物品都偏实用一些,她家人多,用得上。林湘特意将旁人送的两瓶好酒带了一瓶来,她记得寻书的母亲好这一口。

    而给元宵的东西要五花八门多了。

    压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林湘就各样都备了一些,从和元宵眼睛一样剔透漂亮的玉石,到打发时间用的九连环。对了,还有一柄锋刃雪亮的短刀。

    “这刀别人送了我两把,我试过,吹毛断发。你身手好,如果愿意,就拿它来防身吧。”

    元宵正要接住这份礼物,林湘十指一缩,往回收了一寸,没让他接着,还故意作出凶狠的语气:“只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不能拿来伤人,不然,我就把刀收回来!”

    对于东家的虚张声势,元宵认真颔首。

    鉴于他平素不是点头就是摇头,林湘对这个承诺的分量看得很轻,见他未经思考就顿首,便忍不住一字一字又强调了一遍:“一定要记住,不能用来做坏事。”

    果然,回应她的又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点头保证。

    林湘心很累,但她没办法。

    在书店成员内部发完礼物,她去了隔壁药铺。

    见林湘身后背着背篓,柳砚青立即明了了她的来意,引她去了后屋,林湘便将一堆礼盒尽数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拿给柳大夫的是一些名贵药材和制好的药丸,还有一整套文房四宝。柳砚青知晓她的心结所在,因此并未客气推辞。然而,扫一眼桌面琳琅堆叠的各色药盒,又顾念林湘柔软不知事的脾性,他忍不住道:

    “林老板,我知晓你不愿与家中再有牵连,也是真心为我考虑,才赠于柳某这些贵重之物,故而,我不好推辞你的心意。然,财不露于外,富不见于人,自古便是少为恩多成仇,林老板千万要注意赠礼的分寸,当心因此滋养了旁人的贪欲之心。”

    “我知道这些。”听了柳大夫苦口婆心的劝解,林湘心中温暖,莞尔一笑,她不假思索道:“但你和旁人又不一样啊。”

    她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

    审视着林湘的面容和举止,柳砚青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可能性,然而,与他对视的剔透眼眸不闪也不躲,像被她诚恳的目光蛊惑,困局之中犹能克敌命脉的分析能力失了效,柳砚青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接受林湘说出的所有讯息:

    他是不一样的。

    咀嚼着她的话语,破天荒的,对视时柳砚青率先移开了视线,闪躲盯向桌上高堆着的礼盒,向来应对得体的唇舌不听使唤磕绊起来:“是…是吗。”

    在柳砚青还不是柳砚青时,不知多少女子拿含情目看过他。她们在官场中磨砺出了一双殷切而动听的嘴唇,吹捧也好、真情也罢,言辞总能花样百出却真心实意,直叫连九天神子因之展露笑颜。

    就像平静的池塘被投入一粒石子,他也笑了,很轻很淡的笑容,随后从容得体地开口道谢,把控住话题的走向,不使它偏离至不必要的谈论上。微小的砾石无法让水面翻起波浪,旁人的言行亦不能使他的意志遭受影响。

    不过,那些往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而自己又最听不得旁人发自肺腑的言辞。柳砚青说服自己——他现在的反应很正常。

    好在,因为顶着张假面皮,除了不像出自于他之口的回应外,柳砚青的面部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丝毫异样。

    故而,林湘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局促。在她看来,对朋友说这些稀松平常、并不出格。点点头,她说:“嗯,因为你是那种不会为外物所动的人嘛。非要形容的话……”

    搜肠刮肚思考合适的形容词,食指敲了敲脑壳,她眼睛一亮:“对,‘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不同于被世俗观念与眼光困囿的自己,柳大夫简直是史书传记里记载的隐逸高人,外表温和知礼,实则超然物外。

    不论是对画像一事的态度,还是对变更了身份的自己的态度,柳大夫的表现都那么不同流俗。若前者可以归功于医者对性别之分自然的薄弱,但后者,林湘自问,若她身边出了个焦点事件的话题人物,她亦不能免俗,继续和对方如常相处。

    语气隐含着将柳砚青和自己区分开、高看对方很多很多层的敬意,林湘道:“所以,别说是一点身外之物,就算我把天上的星星通通摘下来送给你,你也不会起贪心,问我要那一枚月亮吧?”

    “不。”

    “啊?”

    林湘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懂柳大夫在反驳什么。她是以古人的认知开得口,难不成柳大夫真如此聪慧,知晓纯理性而言,一群恒星比不会发光的月亮价值大得多?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这是谬赞。”看着对方,柳砚青纠正道。

    “你看,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需要进食、喝水,和所有人都一样。收到你的礼物,也会心生喜悦;听到你的夸赞,也会想笑一笑。”

    林湘认真听着,只觉得柳大夫此刻的目光复杂地出奇:

    “所以,在很多事上,我和旁人并无区别,和你也并无区别。”停顿了几息,他犹豫追问:“若是如此,你——”

    “砰砰——”

    两声急促响亮的扣门声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为了避嫌,他们谈话时屋门大开着,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就立在门边,尴尬地收回了扣门的手指,偏圆的猫眼望向林湘,生硬发问:“柳大夫、林姑娘,我能进去吗?”

    他本无意打断别人的谈话,奈何柳大夫方才忐忑的语气,和小语偶尔提及林湘时……太像了。

    行动远比思维要快,待他反应过来,扣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被唐突中断了发言的柳砚青并没有心生不悦,纤长的眼睫一眨,他像是突然从某种奇妙的氛围中惊醒了过来。将唇边常噙的温和笑意寻回,柳砚青对少年道:“自然,请进罢。”

    瞥一眼柳大夫,又看看快步向她走开、面带愠色的辛茗小哥,林湘只觉得自己此刻满心的吐槽欲望:

    柳大夫方才连问话的语气都那般小心翼翼的,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讨论,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打岔,小哥为人这么不会读空气嘛?还有,她敢肯定,往日小哥这会儿还没收摊呢!

    辛茗快步走在她面前站定,下颌微抬、嘴唇紧抿、眼睛圆睁,仿佛属河豚似的,辛小哥在她面前总是显得气呼呼的。

    但要说讨厌她吧,不是自恋,林湘真不觉得变着法用有限的食材组合换包子馅、觉察出她特别喜欢某一样,甚至会多做几次的小哥是讨厌她,只好把辛茗的脾性当成了他仅剩的孩子心性,因此也愿意包容。

    “你今天怎么收摊这么早?”她问。辛茗才不想回答这个话题,反追问她:“那你呢?让我来药铺做什么?”

    少年清澈的声线染上不自然的紧张。

    柳砚青不动声色打量对方的背影。辛茗站得离林湘很近,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背紧绷、拳实握,无论是走路时极大的步幅,还是站定后肃立的姿态,都无意识流露出对他的防备。

    这孩子一直很敬重他,倒是第一次,表现得这样不善。

    至于缘由……柳砚青将眸光移向送了他一堆礼品的姑娘。这几日,碍于旁人的打量,林湘的衣着打扮正式沉稳多了,一个妙龄未娶、出生高门,又姿容清丽的女郎,引人心折再寻常不过。

    偏偏她毫无知觉。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将桌上给柳大夫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腾出一小片空地,林湘把背篓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往桌上摆。

    “你父亲有心疾,我问过柳大夫了拿,这些药材给他养身挺好,还有……”

    她掏出两罐茶叶放在了桌上,“这个是给你的茶叶。”茗就是茶的意思,实在没什么送礼经验的林湘决定,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最后,”咬了咬唇,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建设,林湘还是说了:“徐语经常去你那儿吃饭,劳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他……”

    说着,她站起身,递给辛茗一个小小的点心匣。辛茗一眼看去,点心盒做工精致极了,木料上等,浮文繁复,想必里头装的,也非便宜糕点。

    所有的礼物她送得都极随意,只往桌上一堆,只这一件,林湘站直了身子,亲手转交给他,面上显出端肃的神态,那么正式,又那么认真。

    很好,知晓林湘将徐语看得与他和柳大夫都不相同,他非常开心。

    辛茗慢慢扬起了嘴角,没有再看她认真的神情,脑袋垂下,凝视那双捧着点心盒还发颤的手掌,他伸出手,接住了这份礼物。

    *

    其实剧情写到这里,辛茗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有点喜欢湘湘,因为喜欢,所以才肯展现自己的小脾气,而湘湘这时候还不清楚徐语的事,也愿意哄他。这个时候蛮幸福,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了。

    想想他以后自顾自的纠结万状,突然有一点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