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不知爱
当时年少不知爱
日头渐渐炎热,连国子监的蝉都不大嗡鸣了。 顾珵忙着在雪浪纸上写画。朱老夫子年纪大了,就算旁人夸他年轻时是工笔好手,他也只会摇摇头道:“读书做官,修齐治平才是正道。” 他不愿意教人画画,丹青课就放顾珵出去玩。不过现在朱老夫子回乡去了,另有旁人代课。 “阮先生,常言画龙点睛,观遍历代仕女图……”顾珵停笔,踌躇一下,还是说出来:“我终究不敢下笔。” 这代课之人名阮郁,是春闱的新科状元。圣上喜他英才年少,本欲改定做探花使,是太子说有失公允,劝了下来,一时间传为美谈。 如今在翰林院任五品侍读,跟着掌院修书熬资历,虽清苦了些,但他才双十年华,又是京官,熬出头便是前途无量。 阮郁出言宽慰,“殿下刚刚起步,恐错了笔墨是人之常情。” 他走到案边端详,顾珵所画乃一仕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线稿完备,钗饰衣袍也晕染得浓烈,只剩一双眼睛迟迟未落笔。 “画眼睛用淡墨。”阮郁从旁提醒。 顾珵吸一口气,握笔欲落下,临了还是轻叹一声放下。 阮郁见状,略一沉吟,接过那只笔,在画中人双目处轻轻着墨。 “殿下看如此可好。” 顾珵欲言又止地看他动作,他却已画毕,将笔轻轻搁回笔架上。 画中人流光溢彩的眼眸浑然天成,宛若真人。小少年放心地呼出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先生怎么知道我画的是平月jiejie,难道认识她么?” “小臣并不知殿下所画何人。”阮郁惊讶,“殿下不是在临摹洛阳花神图吗?” “洛阳花神图?”顾珵纳闷。 阮郁解释道:“臣曾在母舅家见过一张洛阳花神图,系张萱之笔。殿下今日所作女子与花神十分相似,臣想以大内收藏名作之多,有此套图不足为奇,还以为殿下在临摹。” 张萱是唐朝时的宫廷画师,距今得有两百多年了。顾珵回来时仍很新奇,拉着你问:“jiejie,你见过阮先生么?” 你奇道:“什么软先生?我只吃过软花生。” 顾珵眼眸微微睁大,兴高采烈地弯成新月,“居然有这么巧的事,jiejie你看。”他把怀里的画展开,比着你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落款印着顾珵的私章,水笙曾也画过你的肖像,可惜都在覃燃来劫人时打湿了。你笑着眨眨眼,“殿下这么厉害呀,我不在都能作我的画像。” “还有更厉害的!”他神秘兮兮的,“新的先生没见过jiejie,但是能画出jiejie的眼睛,猜猜看,为什么?” “哈?哪有这种事。”你摆手,“我天天在宫里,他肯定哪回进宫时见过我,撒谎唬你呢。” “先生做什么唬我?”他撅嘴,“jiejie自己喜欢逗人玩,把别的人也想得那么坏。” 你去揪他的唇,“那你想说是因为什么?” 他红着脸左躲右躲,大声道:“我已经知道jiejie的神位了,jiejie再欺负我,我就、就让人把jiejie的神像雕得又圆又胖!” 神位?你纳闷:“说什么呢,没一句听得懂的。” “jiejie不是花神吗?”他捉住你的手腕微笑,“百年前的张萱作过jiejie画像,阮先生见过那张画,所以能绘出jiejie眉目。” “不是啊。我才十六岁,百年前都没出生呢,人有相似罢……”你突然顿住了。 你笃信人有相似,因为你和娘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虽然娘亲已经离去,幼时的记忆也随着长大一天天失色。可只要捧起镜子,你就能忆起姝丽的女子亲着颊哄你的场景。 你和娘亲长得有多像,连爹爹都说,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娘亲小时候。 你的名字取自西湖的平湖秋月,那娘亲一定是来过凡间,来过江南的。 九转金轮眼两次带你来到顾周皇宫,本以为是皇宫里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藏,没想到,还有娘亲当年足迹的线索。 你猛然说:“阿珵,这个软先生还说了什么吗?” 后来,顾珵也回想过他的十三岁。 皇兄、阮郁、邓典,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命运织成了一张网,笼住了所有人,他自己也无法例外。 他的十三岁,有过桂花酿的甜蜜、金青桔的酸涩,更多的,是安静。安静扮上见证者的角色,去见证一段奇缘。他那时太小,不懂什么是爱恨,除了念书,就是偷偷窥视那人的一颦一笑,苦恼年轻汹涌的yin欲。 冥冥中,是自己亲手促下了这一切, 而故事的开头,只起源于某个炎热的午后,一个少年因朦胧的情思,摇摆不定、不敢落下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