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割爱
忍痛割爱
云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不作声拥抱她、温暖她。他动作轻悄悄,可还是惊醒了云浅。 云浅一醒来全身无力,头脑倦怠,她沙哑开口,“哥哥,我想喝水。” 眼见兄妹俩又是抱来抱去的,下人放好温茶,识趣不打扰他们。 云渊小心给云浅喂水,擦掉她唇边的水渍,“很难受吗?” “嗯……”云浅闷哼着,昏沉的头倾倒在云渊肩膀上。 “心里难受。”她说。 云渊心疼她:“说吧,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云浅闷闷诉苦道:“方才我给祖母上完香,出门就见小叔伯在河边玩纸舟,他招呼我过来玩,我瞧他可爱,便上了他的当。” “谁知道呢,他不过四岁,力大无穷,趁我捡纸舟时,突然把我推进水里,然后用石头砸我。”云浅越说越惆怅:“秋水好凉,透心凉。我头疼,心里也疼。” “方才阿佑把他打内伤了,他那一脚至少能吐两天血。”云渊轻抚她脸蛋,哄逗道:“你要是觉得不解气,下次回去,我再教训他。” 云浅乐呵呵笑了,“哥哥你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小叔伯仍是豆蔻年华,没必要置气。” “他年纪小,就知道扮猪吃虎,欺负老实人了,比大人精多了,长大了不得更恶劣?” “是啊。”云浅自嘲道:“我以为,小孩做不成坏蛋的,如今算是长见识了。” “嗯。”云渊附和,语重心长:“浅浅,以后谁都不能信,信你自己。” “包括你吗?”云浅反问。 云渊改口:“除了我能信。” 云浅俏皮挑眉:“容我琢磨琢磨吧。” 云渊再三嘱咐:“午饭要烧好了,吃完了别倒头就睡,等消化半个时辰。我得进宫面圣一趟,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云浅乖巧点头,“嗯,再见哥哥。” 吟香招呼云浅上桌吃饭,下人端上大补的人参粥,荤素搭配均衡。云浅吃得津津有味:“表哥,这人参粥一点也不苦,跟舅舅熬的一模一样,好香啊!” “那是自然,我可是上官家出头的大夫,兼得照顾身体、照顾味蕾。”彭子自豪道。 四年前,十六岁的云渊身受重伤,彭子遵从师命,来湘州调养云渊的身体,顺带照看怯巴巴的云浅。四年如一日,养生和练武双管齐下,兄妹俩的身体恢复甚好,日益强壮,病根子除得干净。 “你给张师兄留饭吗?”云浅注意到桌上多了一副餐具。 “是啊。”彭子说:“他不回来我们吃完。” 不久后,饭厅外传来一声欢呼:“香的嘞!” 一连七日,花天酒地的玩意耍完了,张渝这才收心回府,一进来便闻到菜香味,他回来得真是时候。 张渝拍拍屁股坐下,迫不及待享用美食。一旁的彭子忆起云渊的吩咐,放下筷子,认真传信又传话。 云峰门徒个个出挑,云渊和敖志伟文武双全,功勋显赫,阿佑擅长偷摸杀人放火,彭子医术高明还会做饭,小师弟张渝自是逊色不少。 于是,送信这事便轮到打杂的张渝手上,云渊跟使唤狗似的。张渝咕哝道:“啧,信鸽白养的?” 饭后,云浅磨蹭会儿才回房休息。吟香抱着精巧的剑匣,敞开匣盖,给云浅过目其中宝物:“少爷的剑取来了,请小姐过目。” 长剑躺在丝质锦缎,锋利的剑身寒光闪烁,剑柄上雕刻着细致的花纹,每一处都显露出工匠的匠心独运。 这把剑乃是以最上等的材料锻造而成,经过三月的打磨与铸造,直到今日才送来王府。 七月初五是云渊的生辰,近在咫尺的后日,云渊正式步入冠年。这把剑意义深刻,云渊是大将军,送剑为冠年礼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好剑。”云浅眼前一亮,倍感满意这份赠礼,轻声吩咐道:“吟香,帮我收起来吧,藏仔细点。” 哥哥的生辰惊喜,绝不能马虎。 * “微臣,拜见陛下。” 御书房内,蜡烛摇曳,烛光映照着楚文帝严峻的面庞。他缓缓摊开一份金黄色的圣旨,沉声道:“云渊,朕召你入宫,今有东塞内乱之事,需由你来处理。” 楚文帝利落下令:“此外,朕决定安排廖将军之子,廖文杰入云峰王军,做你手下军官,千夫长。” “廖家虽出生寒门,但廖文杰资质不错,好好培养一番必成大器,此次小战,朕希望你能带领他,培养国家新秀。” 云渊的眉头微皱,暗暗不满。楚文帝此举不仅是为了安抚寒门士子,更是想借此手段来削弱世家的势力,强行推动寒门出将入相的手段。 他贵为将军,受万人敬仰,唯一能压他的就是皇权。如今楚文帝更是剥夺他调兵遣将的权力,毫无作战经验的廖文杰一来就是千夫长,这招着实恶心到他了。 “陛下,此举恐难以服众。”云渊开门见山,直指皇命的薄弱之处:“寒门子弟虽有志向,但其经验尚浅,若让其担此重任,恐怕难以立足于军中。” 全朝堂也就只有云渊敢反驳楚文帝,云渊交好拉拢文武世家,身后有开国功臣云氏,更是黎皇后的义子。 要想推翻一个云渊,就等同于推翻整个大楚江山。纵使云渊的功勋待遇刻薄,凭着家底厚、背景深、人脉广,朝堂之中仍是屹立不倒。云渊多功高盖主,楚文帝多有忌惮,也没招下令赐死。 更何况云渊有英烈门遗孤的身份,可谓是半个免死金牌,谁敢动他一根发毛,遭万世唾弃,民愤如潮,举国皆知,这样的代价,任何朝堂权臣都不敢轻言。 皇帝的威严不容置疑,楚文帝不改决策,目光冷冽,委婉强迫云渊:“云渊,朕所作之决定,自有朕的道理。士子出身寒门,本是国家兴衰之道,若连寒门子弟都不敢用,如何让他们为国捧心?” 云渊心知言语无益,闷声道:“陛下英明,微臣遵旨。”即便万般不悦,他还是要保持应有的恭敬,俯首听命。 男人退出殿外时,好巧不巧,碰上了下马车的廖文杰。 廖文杰见到云渊,恭敬地拱手一礼,脸上带着得意又傲气的笑容,道:“属下廖文杰,拜见殿下。今后,还请将军多多指教。” 云渊眉头一挑——廖文杰初来乍到,便摆出一副平辈的姿态,显然是狗仗人势。云渊面色冷然,按部就班拱手回礼,目光中暗含锋芒,直逼廖文杰而来。 “指教谈不上。既然廖千夫长得陛下信重,一跃成为千人之长,想必无需他人教导吧?军中有不少老将,可能还需向你请教几招才是。”云渊说得淡淡。 云渊一上来就针锋相对,廖文杰神色一滞,转念一想云渊是卓越非凡,但处在皇权之下,他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廖文杰不卑不亢回道:“不敢当,属下自然懂得分寸。再说,陛下仁慈,破格提拔属下,也是为了天下学子立下榜样。” “榜样?”云渊轻哼一声,嘴角勾起冷冽的笑意,语重心长道:“榜样当然要立,陛下自然英明,不过也得看,你的骨头够不够硬,能不能立得住。” 云渊话里话外说他不配,廖文杰脸上有些挂不住,眼中隐现怒意,维持笑意道:“殿下言重,属下自然会竭尽所能,争取不负陛下的厚望。” 云渊语气轻快:“我倒期待廖千夫长的表现。毕竟,若不以实战来证明自己,光凭一纸圣旨,又岂能让士兵信服?” 廖文杰心中明白,跟云渊硬碰硬非上策。他微微一低头,收敛起一丝锋芒,郑重其事道:“只希望等到那时,不会让殿下失望。” 听罢,云渊点头笑了笑,拂袖离去,步态稳健,完全不把廖文杰放在眼里。回首间,他给廖文杰留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廖文杰目送云渊的背影,不甘咬牙,戾气紧握双拳。既然云渊是一座高山,那他要化作一颗不断攀登的石头,寻找机会,直至站稳脚跟,踩在山顶头上撒尿。 只不过,这天高的山峰,也不是谁都能够到的,甚至连探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唯一人能做到的,那只能是云渊最爱重的meimei云浅了。廖文杰心想,默默盘算着什么。 回府时夜已深,生病的云浅睡得很熟。床上的棉被鼓起小小一条,温暖的被窝,守护她脆弱的身体。 云渊沐浴更衣后,踏进房门时闻到清新的熏香,混杂着少女独有的体香,仿若春天里盛开的梨花,香味流动进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男人轻手轻脚地上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手臂轻柔地搭上少女的身体,将娇小的人儿揉进怀里,用自身的温度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只是云浅一动不动,呼吸平稳,好像睡得很酣甜,毫无防备依偎在他怀中。 自从双亲去世后,两兄妹同睡一张床,盖棉被纯睡觉,因为噩梦缠身,夜不能寐,孤独的他们只想图个陪伴和安心罢了。 在云渊的庇佑下,云浅没受什么委屈,一个人也能睡得好,平常从不主动抱他,心中始终有男女隔阂,克己复礼。 云渊亦很少抱她,除去云浅受寒,或是他压力极大,才会像缺爱的小狗,柔弱又强烈地抱住她,想以此得到云浅的心疼和关心,好让他快速恢复能量。 云渊每天都想抱抱她,可没有理由亲近她。每当meimei睡熟了,他可以偷偷抱她,容他贪恋这份温存。 此刻云渊卸下官袍重任,安然倒头就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浅缓缓睁开眼皮。 其实她很拧巴,也很不舍。 云浅有了未婚夫,三年后要出嫁,往后的日子便不能再陪着哥哥了。 哥哥好像在自欺欺人,当她还是不会长大的meimei,cao理她的饮食起居,像家人一样同吃同睡同住。 守孝三年后,云浅就要嫁去扬州了,独留哥哥一人在云峰王府。 所以,他们应该要习惯没有对方的生活,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兄妹之间有别,礼数不可逾越。 后日是云渊的冠年礼,云浅还是不扫兴了,过完这一晚,他们就要划清界限。 忍痛割爱这一步,云浅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