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蛾
妖蛾
陈予乐将箱子打开，平放在地上，将里面的衣服一一拿出来、挂好。 沈西铎给她整备的房间很干净、也很大。 她在春城的时候，雨季潮湿，狭窄拥挤的弄巷里住了几百个人，比城中村更落后、不文明。 那时候她彻夜念书，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将床上围上一圈遮光帘。 小小的一方空间里连空气都是冷的、潮湿的，她裹在被子里默默地记单词。 这一切，都是靠着沈西铎带给她的光熬过来的。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希望。 挂好衣服，她拉开行李箱夹层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裹起来的方形包裹。 她小心翼翼地将塑料袋拆开，露出里头已经泛黄的书皮——《瓦尔登湖》 灾后重建的时间里，无数媒体冲进她们的帐篷里，不顾他们隐私地抓素材、采访。 那时候，沈西铎走了进来，挥一挥手，那些人就都面色不安地离开了。 他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本翻过页的旧书。 “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缺什么跟我说，我叫沈西铎，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 陈予乐愣愣地接过那本书。 里面还插着一个书签，好像借给她的人才刚刚翻过。 她将那本书放在书架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 顾琛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屋内的光景，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看了一眼门牌号。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明明记得沈西铎安排给他的是一个闲置了十多年的空宅。 里面不说有多凌乱，但至少是布满了灰尘和杂物的。 但此时—— 餐桌上铺着一层简单的卡通布，看着有点像床单材质的； 真皮沙发擦得一丝不苟，甚至连那个灰蒙蒙的茶几也像要参加婚礼似的精神满面。 连排的落地窗左右敞开，阳台上挂满了灰色、白色、黑色的各种短袖、裤子、长袖…… 顾琛数了数，竟然没找出第四种颜色。 沈西铎的房子一向没什么活人气息， 陈予乐才来了一晚上，就把这个顾琛几百年不会来一次的屋子给收拾得亮堂了不少。 “你来了。” 陈予乐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葱油面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顾琛愣了下，“啊，是。” 她今日依旧穿了身黑色的衣服，但却是件黑色的牛仔裙，腰间系着根窄窄的皮带，锁骨的弧度精致漂亮，她微微俯身的时候，似乎能看到一点饱满的起伏。 他眼底一涩。 赶忙移开视线，将刚刚买的一些日用品递了过去，“路上看到就买了点，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陈予乐点头接过，从袋子里挑挑拣拣出毛巾、衣架、洗发水等物品。 “吃饭了吗？” 顾琛厚脸皮地拉开餐桌前的椅子，“没有，给我做的？” 陈予乐递给他一双筷子，“我手艺不怎么样，你别嫌弃。” 顾琛冲她眨了眨眼，“你手艺再差，还能比沈西铎差？” 他将桌上的碗端到面前，三两下吃了半碗， 连头都没抬一下。 陈予乐见他吃得挺香，转身拿起抹布，继续擦拭客厅的储物柜。 她打算把之前获得的奖状、证书等摆在这里，沈西铎来的话， 一眼就能看到她这些年获得的荣誉。 顾琛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 这房子被她收拾得还真是有模有样，不难想象，再过一周，这里大概就会大变样了。 “你今天出不出门？” 陈予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遥遥喊了句，“出。” 顾琛三两步晃到了她旁边的沙发处，半坐在扶手处，与她一上一下地聊天。 “去哪？” “这里有没有……”她放下抹布，抬起头来望着他，“那种特别大的商场？” 顾琛打量着四周，“这还缺什么吗？” 陈予乐摇了摇头，“我总不能白住在沈老师家里，我想趁着暑假找份兼职，自己养活自己，” 她额头的发丝因汗湿了紧紧贴着头皮，白净的脸上此时泛着运动后的红润，她半跪在地上， 高高仰着下巴，似乎是央求一样的姿态。 顾琛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僭越的话，但配合这个画面，他的脑子就是没办法往正道上转。 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混蛋、渣男。 见着漂亮美女就做不了正人君子。 顾琛狭长的凤眼轻挑，“需要钱的话，叔叔这里多的是啊。” 陈予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一米七的身高站直了，比半做着的顾琛高出了 一个头。 她轻勾着唇，眼底的凉薄似流水般静静淌过。 陈予乐微微俯身，单手掐住顾琛棱角分明的下巴，猛地抬了起来—— “你比沈西铎还有钱吗？” 少女温润的嗓音悦耳动听，但抑扬顿挫的音节并不算多么乖顺。 顾琛眯起眼，配合她扬了扬下巴，“你要多少？” 陈予乐轻轻凑近，听着他愈发错乱的呼吸，猛地偏过头—— 靠近他的耳蜗，热气烘烤，蕴烫了他的一圈耳廓。 “所有我都要。” 男人无法规律的呼吸声似乎取悦了她，陈予乐在他耳边如蝴蝶振翅般落下似有若无的一个吻—— 她的指腹拂过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顾叔叔，趁着沈老师不在，欺负家里的小朋友，他可是会生气的。” 顾琛哧笑一声。 他从沙发站起身，伸出双臂，撑住她身后的橱柜，像是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似的。 属于男人的身体健硕有力，肌rou的弧度如起伏的山峰，精壮结实。 陈予乐微微靠着他的胳膊，歪过头撞进他轻佻的视线。 顾琛俯身凑近她，眼波沉沉，“你到底是沈西铎从哪找出来的妖精？” 陈予乐学着妖精的样子笑了一下，“西游记咯。” 她清冷惯了。 眉眼一动，似乎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忽然消散，媚态横生只在一瞬间。 顾琛有点看不明白了。 陈予乐是个妖精，那沈西铎是什么？ 自己又是什么？ - “沈总，顾总没接。” 正在看文件的手一顿，“啪”一声合上了。 右手的劳力士寒光一闪，手腕的主人从靠背椅上站了起身，“这几天都这样？” “是。” 不苟言笑的唇角冷冷勾了勾。 “这事是谁给顾琛通风报信的？” “是……是……” “调走，别让我在办公室里看见她。” “那顾总那边……” 沈西铎冷不丁瞥过去一眼，“顾琛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从桌上拿过手机，屏幕上还保留着她刚发给他的微信—— 【顺利上岗，我终于可以养活自己了，沈老师。】 下面是一张照片——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在一家奢侈品店里给一个女客户介绍新款的秋装，清冷的一张脸，但漂亮的眼睛好似会说话。 纤细的腰肢在黑色制服里还有些空余，白皙的小腿笔直流畅，她微微侧过头，正看着镜头这里。 沈西铎磕上眼。 顾琛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两个人的品味总是前后脚的一致。 他看上的东西，顾琛绝不会质疑。 但这相似的品味—— 现在却让他有些恼火。 这些天顾琛逍遥快活地享受着他碰也不敢碰一下的玫瑰，隔着屏幕他都能看到顾琛眉飞色舞的神态。 是用怎么样的眼光—— 看待她的。 - “予乐，那个是你男朋友？” 赵佳美是她同班的同事，但赵佳美是全职员工，跟公司签了合同的，陈予乐不过是顶替上个怀孕员工的临时工。 陈予乐抬眸看了眼顾琛的位置，答了句“不是”。 赵佳美眼睛亮了起来，“那我能不能加他微信？” “随你啊。” 陈予乐求之不得。 赵佳美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拿起粉饼，对着镜子补了点口红。 略带害羞地走向正在看杂志的顾琛—— “嗨，帅哥，看你来了好几天了。” 顾琛抬头，笑意灿灿，“怎么了，美女？” 赵佳美晃了晃手机，“我手机好像坏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哪坏了？” “好像加不上微信了，怎么办呀。” 顾琛了然一笑，“那简单啊。” 他拿过手机，cao作了几下，还了过去—— “我帮你卸载了。” 赵佳美笑意盈盈的脸僵住了，她瞳孔一震，皮笑rou不笑地勾了两下唇，“卸载了？” “对啊，你重装试试，说不定就好了。” 顾琛厚脸皮惯了。 但他不喜欢女人算计他，尤其是像陈予乐这种已经放在脸上的小心机。 赵佳美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陈予乐将衣服和鞋包排好，“佳美，朝阳马上到了，我这边都弄好了，我先走了。” 没了顾琛的男色诱惑，赵佳美对她也没了好脸色，“奥。” 陈予乐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顾琛，“你不走？” 顾琛拽了下她后脑上的蝴蝶结皮筋，“这不等你叫我吗。” 她打开手机，沈西铎给她回了条微信——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如果来南城不能好好学习，我随时都能把你送回去。】 陈予乐咬紧了后槽牙。 一头扎进人潮，汹涌地淹没在了商场里。 顾琛一不留神，就发现陈予乐不见了。 人呢？ 刚刚不还说要去吃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