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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看了一遍,心里震撼,转向车窗,低声道:“父汗……”叱罗杜文的声音沉沉地从里头传出来:“人心难测,雁门刺史原是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亲信,这些年也对我忠心耿耿,但是天下局面翻覆,若是他觉得我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改投拔烈门下,就怕他会阴你。所以,围困他,看他对你这个‘叛臣’的态度,便可知他有几分忠心。有忠心,再把朕的亲笔血诏给他看——我的字,他也是熟悉得很的。”独尊皇帝时,臣子表耿耿忠心是自然的事;但需要作出艰难抉择的时候,才能真正看出人心。叱罗杜文当皇帝这么多年,掌控无数人心,自然有他的一套法子。罗逾亦觉膺服。果然,城门楼上放了一通箭下来,逼退罗逾先遣的三万人马,只能远远地在射程之外看着城楼上。罗逾圈马在外围看了一圈,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东城门上的高楼,道:“给我喊话,告诉刺史,我这里是三十万大军,有的是时间,坐困一座城,不消三个月就可以叫城中粮秣罄尽,他要是咽得下树皮、草根、人rou,便跟我耗着吧。”一名士兵举着白幡,到城下喊了一通。上头射下来一支箭,把士兵手中的白幡射成两截。然后城楼上也喊话下来:“宥连叛贼,弑父之罪令人发指、海内寒心!如今城中同仇敌忾,就算粮绝,也誓与逆贼抗争到底!”果然坏事传千里,罗逾听得苦笑了一声,派一个信得过的亲从,带着叱罗杜文的血诏叩城门求见刺史。那亲从去了有好一会儿,城门牢牢地闭着。太阳从城楼最高的地方慢慢落下去,厚厚的云如同凝固的紫褐色血迹,一块一块堆积在天际。罗逾紧张的等待中,听见了一些熟悉而压抑的低泣声,心里突然一抽,顾不得其他,回身往杨盼所居的马车而去。揭开车帘子,杨盼梨花带雨一般,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塞在嘴里,哭得肩膀颤抖着。“阿盼,你怎么样?”罗逾心疼地问道。杨盼摇摇头,把手拿开,抽噎着说:“你别管我。前头要紧。”“你也要紧啊!”他登上车,抓过那塞在嘴里的手,一下子就心疼得手都哆嗦了,“是不是已经很疼了?你把自己的手咬成这样?疼了你就叫嘛……”这样娇气的小公主,塞着嘴不肯叫,自然是因为怕哭喊声会令他分心。罗逾说:“我不攻城了。我叫人赶紧跑遍城郊所有的农户,给你找稳婆去。”杨盼摇摇头说:“我怕疼,其实应该还不算最急——我身边的嬷嬷告诉过我,疼是有规律的,疼一阵松一阵,要疼得特别密集了,才是要准备生了。我现在其实还好,总得一刻钟左右一次疼与不疼的循环。应该还能撑几个时辰。你去吧,别把最重要的事耽误了,那就不仅是我会倒霉,其他这么多人也会跟着你倒霉。”见罗逾还是犹豫迁延着没肯走,她趁着不太痛,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这关心则乱、婆婆mama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快滚!”罗逾深深看了她一眼:“阿盼,骂得好。”他握着她满是牙印的小手亲了一下,对她点点头:“等我。”他离开,耳畔仿佛还响着她压抑的低泣,但是不错,她有勇气,他也有,现在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并肩作战,他必须赢!若是衣带血诏没有用,他就要一鼓作气血洗雁门!罗逾握着巴林玉柄的短剑,重新乘马到了队伍最前方,死死地盯着城门,再过一会儿,夕阳的余晖将彻底消失,这没有月亮的沉沉夜色,适宜破釜沉舟。然而城门洞开了,他的那个亲信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衣袂翻飞,步行极快,很快到了阵前。而城门又“吱嘎吱嘎”关闭上了。他的人说:“殿下,这是雁门刺史,说要亲自确认。”罗逾倒也敬佩刺史的勇气,下马迎接道:“刺史请。”那刺史打量了罗逾一眼,声音硬邦邦的:“臣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若是我回不去了,那么雁门军民将与殿下决一死战。”罗逾看了他一眼,佩服这位刺史的忠义果敢,点点头道:“请。”辂车里,他听见那位刺史一进去就发出的啜泣,头叩在车板上的“咚咚”响,而叱罗杜文声音冲淡,隐隐听到他在说:“患难见真知,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另一边磕头就没停过,哽噎着说:“大汗放心!雁门郡全力为大汗报仇雪恨!”罗逾心放下一半,听见杨盼在另一辆车里的低泣似乎更叫人心切,他抽空去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哭得满脸发红,皮肤仿佛已经被泪水浸肿了,嘴唇上都是咬出来的血印子。罗逾颤着声音问:“阿盼,你怎么样了?”杨盼哭着摇摇头,痛得说不出话来。罗逾说:“我们……应该就快能进城了。”“哇……”她这才大哭出来,“逾郎,我这辈子没这么痛过……”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会议,请假一天。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下一章让小宝宝见面。☆、第一九一章肚子里跟几十把刀绞着似的,一阵猛缩,一阵剧痛,痛来的时候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恨不得死过去,可以结束这样惨无人道的苦刑。好容易不痛了,终于可以喘口气,累到昏昏欲睡,这瞬间就可以闭上眼睛眯瞪过去。还在仙境里飘呢,下一场的痛又来了,冷汗倏忽一下全出来了,中衣的背上顿时全是湿漉漉的,被风一吹就冷得钻心。城门在刺史的指挥下大开了,三十万人里外分布,皇帝的辂车和罗逾的马匹进到城里。罗逾斗篷里裹着的那个人已经痛到了最难忍受的时候,被她揪着衣襟,听她的哭叫,罗逾就觉得鼻尖发酸。跟着他的黑压压的士兵出奇的安静,除了橐橐的步伐声和偶尔兵器碰触到的叮当声,一点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刺史说:“委屈大汗和殿下,还有王妃先住臣的府邸。臣已经吩咐拙荆找稳婆、郎中去了,也备好了床榻、热水和一些丫鬟婆子,伺候王妃生产。扶风王放心。”罗逾如何能放心!杨盼在刺史府的屋子里生孩子,哭叫声一声连着一声的,他在外头连坐都不肯坐,头顶着墙面,想着听人家说过,女人家生孩子,比男人家断骨开膛还要痛,他被父亲打断过骨头,也挨过皮鞭,就他这样惯能忍痛的人都觉得那段挨打养伤的日子苦不堪言——这叫这个手心擦破皮都会哭鼻子的阿盼怎么受得了?真后悔让她给自己生孩子。可惜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了,罗逾只能用头撞着板壁,让自己痛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够减轻里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