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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衣锦玉食,却连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举着冰糖葫芦嬉戏打闹的幼童背着身子撞进了他怀里,骏马受了惊,马蹄轻扬。穆元抬手将孩子踉跄的小身体腾空抱起,又腾出手安抚受惊的马。那身着青布棉褂的稚童也不认生,穆元躬身将他放下时,他竟踮起脚天真的举着手中的糖葫芦递到穆元嘴边,“糖葫芦很甜的,就算有不开心的事,吃一口好啦!”穆元一愣,他看着唇边鲜红透亮的糖葫芦,耳边恍然响起妻子娇糯软语,那时他刚刚接受汪家生意,关系网复杂,账目繁杂,更有自恃元老的积年掌柜处处为难,他心浮气躁之际,妻子也曾捧着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夫君辛苦了,快尝这糖葫芦,吃一口甜的,心情也会变好的。”那幼童的母亲见穆元头戴玉冠,身穿销金缂丝直裰,担心儿子惊扰了贵人,连忙上前抱起幼童不住道歉。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孩子天真的舔/着手上的糖葫芦,“娘,大哥哥为什么哭了?”妇人觑了穆元一眼,也顾不得道歉了,压着孩子的小脑袋忙不迭的急步走了。穆元恍然,他低头看向青石板路,才发现有点点水痕打湿/了衣襟。西三坊九湾胡同,孙府此时孙府后院处处张灯结彩,几个小厮抬着椅子支在屋檐下束着大红灯笼,过了蜿蜒曲折的抄手走廊,再绕过怪石假山后的潇潇竹林,相聚而居的几处院落便是孙家大房。此时大房却以一道垂花门为界,分外泾渭分明。左边的小院里丫鬟婆子各个神采奕奕,脚步轻/盈。只因孙家大小姐明日就要嫁入镇国公府做世子夫人,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右边主院的下人却各个垂首屏气,恨不得踮起脚走路,谁不知道大夫人素来不喜自己这个庶女。据说穆世子来提亲那日,大夫人生生砸了好几个瓷瓶。还是大少爷从国子监赶回来,才劝住了怨愤的大夫人。身材微胖的小丫鬟苹儿此时正笑盈盈的替孙方惜整理着鸡翅木顶柜里的衣裙,心中直叹自己小姐命中有福气,原以为嫁过去就要一辈子守寡,谁能想到穆世子竟然回来了,如今真真是熬出头了。丫鬟苹儿疑惑的看着满脸阴霾的孙方惜,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明明早起时还眉开眼笑,怎么去见了一趟老太爷回来就愁眉不展了呢。孙方惜立在书桌前抄着,平日里很快就能平静的心绪此时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原以为是这六七年在老夫人面前恭谨体贴有了效果,老太爷才赐给她一门好亲。却没想到,老太爷不过看中她心思细密,善于忍耐罢了。原来孙家同穆家的结亲,不过是一场心怀叵测的利益交换。穆家需要孙首辅的进言稳固爵位,顺便送穆元前往漠北领兵。而孙家,需要蚕食穆家在京营的基本盘,穆元去漠北,不过一场死局。漠北如今的总督方伯阳正是南党的中流砥柱,如何能容得下穆元立功。如今二皇子地位尚未稳固,两家自然可以和平共处。待到二皇子登基之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便是镇国公府覆灭之时。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稳住穆家,最好能得到穆元的信任,关键时刻,替祖父提供穆家图谋造反的证据。羊毫笔尖的墨珠滴滴晕染在上好的宣纸上,她心烦意乱的放下笔,祖父说得好听,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自己,但她一个出嫁女,夫家谋逆,她难道还能撇清干系吗?再说得难听些,祖父如今已是年过花甲,便是身子骨再康健,还能活几年?等他死后,嫡兄便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她和嫡母如今势同水火。到时候,自己再没了夫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想到这,孙方惜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若是忤逆祖父,她可能连出阁的机会都没有了。普天之下,如今能够反抗权倾朝野的祖父的,又有几人呢?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苹儿侧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久未露面的宋姨娘,“惜儿。”女/人含泪轻唤了一声孙方惜,母女两人已经近一年不曾见过面,哭过一场后携手进了内室。另一侧的正院却不如丫鬟婆子们想得那样肃穆,大夫人面色平和的看着闭目熟睡的女儿,爱怜的替她拂过脸颊旁的发丝,又抬手替她掖了掖锦被。“夫人。”大夫人的亲信李mama立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宋姨娘进去了,要不要老奴现在去把她叫出来。”大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卡这一刻半刻也没意思。”她扫了一眼李mama,“mama也坐下吧。算算时辰,怡儿也该醒了。她醒来若是见不到我,又该哭闹了。”李mama半坐在锦杌边沿,“还是夫人仁慈……”话中略藏几分疑惑。要说大夫人对大小姐同宋姨娘,那时恨得如眼中钉rou中刺。自大老爷死后,她就硬拘着宋姨娘在小佛堂里整整礼了六年的佛,生生将一个丰腴美妇关成了半老徐娘。如今大小姐有了前程,二小姐却还痴傻着没有个着落,两厢对比,正是恨上加恨。她却肯抬手放宋姨娘同大小姐团聚,实在是不符合大夫人一贯的性格。“哼,不过是让这一对贱人最后再团聚一次罢了。”大夫人冷笑,略显浑浊的双眸此刻利如闪电,“老爷死后,老太爷在鹏哥儿的前程上给了我承诺,我这才饶了孙方惜和宋姨娘一命。”“原本想着她是嫁去穆家守寡,我这口气便也平了。可那穆世子回来了,小贱人想嫁入穆家享福,想到不要想。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可能让她好过。”“那为何夫人……”李mama连忙指了指动了动身子的二小姐,安抚情绪渐渐激动的大夫人。大夫人顺着李mama的手看向女儿,情绪渐渐平复了些,声音又再次放缓,“鹏儿回来便劝我,孙方惜不过一颗稳住穆家的棋子,待到二皇子……后,还要用着她上金銮殿告御状。事成之后,我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更重要的是。”大夫人勾了勾唇,端庄的圆脸露出了动人心魄的光芒,竟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秀美,“早在孙方惜第一次月信之后,我就断断续续给她下了绝育药,穆家几代单传,她一个不能下蛋的母鸡,能有什么好日子。”三进的小院子,正坐落在国子监附近的西二坊,清幽寂静,附近都是书坊茶楼,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汪听雪下了马车,满意的看着树影婆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