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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在挣扎中闯了出来,顶下了将倾的大厦,在狂澜的恫吓下未尝低头。却也不是小时候那样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懵懂少年了。凌cao不愿意动手,是因孙栩也是孙策的弟弟,在没有万分的错处下,他无论如何不愿做出对不起孙策的事情。而自己不想杀孙栩,也许只是出于一点似曾相识的心疼——若不是对世间的恶意了解得那样早、那样深,谁愿意从小戴着张面具扮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冠冕堂皇的话他可以编出一堆,但人人皆有的私心却难以剖实以告。违令就是违令,在公事上以私交粉饰太平甚至要挟对方,只会耗竭那极珍贵的、来之不易的情谊。初春的风卷了进来,绵绵地缠着丝丝的柳絮,将满地淡淡的春光拂成涟漪,聚散烁动。一响沉静之后,耳畔浮起沙沙衣袖摩擦的声音。孙权不知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不知有没有看穿他心里的纠结矛盾,只负手而立,转了眼眸瞟着他。“既然你和凌校尉都这么想,那就留下孙栩吧。”他敛下目光垂首瞧着桌上泛着光的一块玉环,道,“丹阳郡毗邻吴郡,正缺乏一个太守。”他不仅不杀孙栩,还给他一个重郡把持。孙权可素来不是这么大度的人。似听见了他的腹诽,孙权倚着案几半坐下来,拿起那个玉环在指间把玩片刻,毫不掩饰地回道:“我的确很想杀他,但他既有本事令你们手下留情,足见他也有过人之处,留下利大于弊。我的确不想容他……”却愿意包容二人这些与自己不合的想法。人情是最软也最利的一把刀,软得能融化冷冰,硬起来却可以刺破人心。他可以狠下心肠对任何人痛下杀手,但对为他出生入死的凌cao,对与他患难与共的李隐舟,他不能,也不舍得亮出冷锋。上下之间或许的确有分歧,但他相信他们的洞察,相信他们的忠诚不因此而转移。李隐舟蓦地抬头,万没料到孙权居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孙权却想——拿信任换信任,这是最简单的驭人之道。在这些流离的年岁中,唯有年少相知的这些人从不曾怀疑过他,依然愿意为他拔剑。若热血都换不来一点真心,谁还肯为他拼命,为他效力?……一笔带过此事,孙权将那块玉环递给李隐舟看:“这就是曹cao给孙辅的信物。”此物一直保存在凌cao手中,李隐舟也是第一次瞧见,竟是一块雕琢精美、熠熠生辉的美玉,其内壁嵌了一圈金环,是金玉之交的美意。做工如此考究,显然是御赐的宝物,赏罚都有登记造册,一查就能查出来是出于曹cao的府邸。“我们手握此物,他就不敢轻易污蔑,如今他打着正义之师的旗杆,必定不愿冒险败了名声。”冷玉硌在掌心,似带了无数生命般沉坠。这就是曹cao给孙辅的信物,可焉知玉再质坚,也比不上人心坚定。逼退曹cao进一步攻势的不是玉,也不是生死不明的孙辅,而是半年来他们惨痛的抵抗!平定内忧就是最好的防备外患,若不是此刻江东已经稳定下来,巨大的利益面前曹cao又何须忌惮?“是。”孙权阖目,那日的冷雨蓦地展现在眼前,沥沥不歇直至今日,这一刻才透出一丝晴光,“如今,我们总算没有输空一切。”回首向来风雨,萧瑟里步步都是杀机,幸而他们没有沉沦悲伤,而是逆着惨痛做着罪人硬着头皮一步步走过来了!他拿回玉环,将其郑重其事地奉在案头,脸上的神色却并非窃喜:“我将日日夜夜看着它,永远不会忘记昨日的惊惧。”李隐舟亦深切注视着这块粉饰和平的玉。曹cao就像一个不能打败的神,他已经击败了袁绍立足于天顶,甚至没有费一兵一卒就把江东搅得天昏地暗。他们必须永远铭记这一切——知耻而后勇。他转过身,抽出匕首递给孙权。冷光里映出微微拧起的眉和隐着狂澜的一双眼。“何须日日夜夜?迟早有一日,主公可以亲手斩断此玉。”到那时,即便没有任何护身符,没有任何把柄在手,即便对手是曹cao,是天下诸雄,也无人敢轻易来犯。李隐舟很清楚,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官渡之战也许是曹cao辉煌的开始,但还有另一场惊世的焰火已于晦暗风雨中悄然地燃烧起来。……孙权很快下令,幽囚孙辅,遣返孙贲,请书孙栩为丹阳太守。在外界尚未猜透其意的时候,便接着下了另一道有些令人费解的命令——他拜顾雍为会稽郡郡丞,暂领太守事宜,而同时对世家拔刀的陆氏不仅没有封赏,还被责令秋前迁往海昌。海昌在这个年代还是个未经开化、民风不驯的穷乡僻壤,此举无疑是有打压之意。顾、陆二族世代姻亲,在世家灭门的惨案里也站在同一战线,几乎是一条绳的两股线,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分割人心,令其生出嫌隙。顾邵岂有答应的。立刻便提了剑来。“你就算记恨世家,也没必要发泄在伯言身上!他为你,他为你……”顾邵眼眶都被逼红,素来能言善辩的一张嘴张合片刻,竟说不出话。自己尚有父亲遮风挡雨,而陆逊孤身一人不知熬透了多少长夜,孙权要剿世家,他们便忍着痛弑杀亲族,而今就换来这样的结局?孙权正凝神看着北方来的书信,恍若未闻。顾邵的眼神骤然冷下:“你要觉得世家碍眼,大可以把我们都发放过去,反正如今都没落了,也用不着再笼络。”对方却只面无表情地听着,半响才接一句:“说完了?”“还没。”顾邵方有丝后悔出口太狠伤了情分,这风轻云淡的四个字却把火气突得撩高了一丈!他恨不得拔剑,生生压下手腕,咬牙切齿道:“伯言是守信的人,不管你如何对他他都不会背叛你,但你最好记住,我和他永远都是至亲的兄弟,骨子里流的同一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