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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娘娘她——”几乎在她说话的同一时刻,房内一声婴啼,所有人俱是愣在了当场。高景掐着自己的手心,积压在胸口那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景明十八年九月初一,杨芙蕖诞下一个女婴,天生肤白如雪,一双眼瞳却是极深的黑色,初次沐浴后便能见秀丽轮廓。皇帝大喜,赐名“思”,大赦天下。皇后问高景的意思,高景道:“就叫思婵吧。”独孤氏抿嘴一笑:“是夏蝉的蝉么?秋日思夏蝉,也别有一抹风情。”高景直视她的眼睛,等待对方笑意渐渐消失,才认真道:“思婵,婵娟的婵。”皇后的表情僵住,愤然离去。而东宫与北殿的这点冲突并不被皇帝放在心上,他的病仿佛因为思婵降生而有所好转,能够自己上朝了。皇帝的第一道谕旨便是调遣已经闲着多年的临海王亲军,守住淮河一线。虽还未给封号,但这第一个皇孙辈也带给了北宁全境福气:一个月后南楚李岐病逝,李琰与李环立刻因为国主的位置撕破了脸,还未等来北宁铁骑,先自己打了个天翻地覆,临海军顺势南下,驻军江都。三个月后的新年,临海与中军组成的军队大胜。渡江围城一役中李琰战死,李环奉上国玺,彻底归顺了北宁,境内依照北方制度改为州郡。江宁改称润州府,李氏一族被永远困在了故乡,从此南楚只剩下一个潦草的名字指代曾经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至此,南北一统,天下称宁。大军凯旋时,又一年的上元佳节,高景端坐在东侧首席,望向当中披甲抱盔的青年,颀长身形,笑意张扬:“臣,临海王世子宇文华叩见陛下万岁、皇后千岁。”皇帝并不介意宇文华的气势逼人:“赐座。”青年落座,绕过舞姬翩翩衣摆,一双深邃的眼突然直勾勾地锁住了高景。四目相对的一刻,宇文华端起酒杯朝他一举。高景没理他,默不作声收回目光。他疲倦于从别人身上找明月的影子了。起先看见个相似的背影便会出神,如今这宇文华与明月的年纪、塞北三卫后裔的出身乃至于源自鲜卑的白肤深目都像,被他这样望着,高景反而尴尬极了。他疲倦地承认,对他而言明月确实独一无二。谁也不是他,谁也取代不了他。这一年的元夕皓月当空,乾坤殿内还是一如往年歌舞升平。旧人去了,新人又来了,高景坐在当中,做什么都没有心情,难得偷闲般想一想贺兰明月却被“再也不能见他”的痛苦折磨得疲惫不堪。他从未妄想还能再见到贺兰明月,亦不知道同一时刻的千里之外,自己满心怀念的人有一瞬也在记挂着他。——阑珊梦·终——※※※※※※※※※※※※※※※※※※※※24号早些时候有一更,不耽误大噶过年。and!微博有个抽奖,也是除夕开,见@糖梨榆火第48章玉门山嶂几千重(一)景明二十一年的隆冬尤为寒冷,卧病数年的皇帝高沛积劳成疾,药石罔顾,于紫微城明堂寝殿内驾崩,享年四十五岁。高沛年幼登基,在位三十四年,少时太后一族把持朝纲,亲政夺回。二十一年中变革吏治,重整科考,大举提拔寒门士子对抗世家门阀。继承父祖遗志,征灭南楚一统江山,其文治武功必将名垂青史,无奈天不假年。那个夜晚他似乎有所感知,先向后妃、重臣下达了最后的谕旨,在风雪中召见了太子。几句话后,高景无声退出了明堂,安顿在一侧偏厅中静默地等待。没人知道高景这时想了些什么,或许他只是发呆。陪伴皇帝到生命终点的人是他最小的弟弟高潜,天蒙蒙亮时,他走出明堂寝殿,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捂着自己的手。他走了两步后突然双腿一软,被旁边的内侍扶住也站不稳,手指徒劳地在虚空一抓,接着跪倒在地。高景似有所感地走出门,雪势陡然变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他视野都模糊了。他看见跪在檐下的人,似乎主心骨也被抽走了。高景嘴唇动了动,一句“王叔”还没出口,明堂内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老宦官的声音从明堂传出,递进紫微城的所有耳朵,又经由更多张嘴传到洛阳的大街小巷,一直传遍大江南北。“陛下,薨了——”皇帝撒手人寰,所有的一切却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天亮后,太子高景即位,为先帝上谥号“孝武”,宣布正月改元天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惟独没有按照往次宣各封地诸侯王进京朝见。正月初一大朝会结束后罢朝十五日,先帝停灵浮屠塔,自驾崩算起,须得高僧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才迁往平城的皇陵。因为国丧,宴席没有往年奢华,连用度都统统减了三成,对比之下,新皇住处的寒酸也不算什么了。夜幕低垂,与明堂相去不远的蓬莱阁内隐约传来觥筹交错,新皇却早早地退了场。已做了太后的独孤氏孑然一身,望向最上首的空位,若有所思。明堂内点了冷冽的熏香,高景托着下巴,窝在偏厅发呆。通往庭院的门大开着,露出布置精致的假山假水,无论池塘泛起的涟漪还是花草在风中翕动的枝条,于高景眼内都没有区别,灰蒙蒙的一片影子。阿芒端着药膝行到他身边:“陛下,该用药了。”她改了称呼,高景一怔,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这些日子他总陷入恍惚中,父皇驾崩,王叔病重,还留下一堆事务要处理。高景有心无力,情绪全部都转移到对眼疾的愤恨上。他的夜盲并不因时间流逝而好转,相反日益严重,小时候只是深夜里才出现,那场大病后成了一到黄昏就看不太清,夜里就算秉烛如昼他也不能自如地处理政务。现在没人管着他了,高景仍不敢让朝臣们知道这个秘密。他接过药碗,就着熏香的清苦味道一饮而尽,随手放到一边:“先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阿芒欲言又止,最终道:“奴婢帮您把门掩上。”她做完这些事后悄声退出了偏厅,直起身穿上鞋,正要离开,刚背过去却被吓了一跳:“哎哟!”眼前站着个女童,颈间挂了一只沉甸甸、黄金造的长命锁,略显宽大的衣裙罩在她身上显得不太合适。她抬起头盯着阿芒,一双深色眼瞳比上等黑珍珠还要漂亮,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廊朦胧的灯把她的皮肤映成一片雪色。阿芒抚着胸口,柔声道:“殿下,您这会儿不是该睡了吗,来明堂做什么?……照看公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