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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出来,冲他猛扑,在他头发上乱啄一气。挥手把黄影赶开,抬头见是只弹球大小的黄雀,圆溜溜肥嘟嘟,像只炮弹似的弹来弹去。霍震烨捂着脑袋吃惊,盯着那绕来绕去的小东西看:“你还养了鸟?”“我不养活物。”白准意有所指,看了霍震烨一眼。霍震烨两只耳朵当摆设,假装没听见,他仔细看这黄雀,无有一处不像真鸟,原来竟是纸扎,活灵活现,被主人放出来当炮用。黄雀啄完霍震烨,它得意洋洋的拍拍翅膀,尾巴一摆,飞到阿秀肩上,扭脖子去梳被霍震烨弄乱的翅羽,梳两下就冲霍震烨张张嘴,好像能从它嘴里听见鸟啾声。霍震烨看看黄雀再看看白准,真是物似主人,这么点的小东西也敢跟他横。“你这屋里不会就只有两个活人吧?”霍震烨好奇发问。他的本意是说白准和阿秀,白准眼睛一瞬,默认了。霍震烨沉默了一会儿,白准越是神秘,他就越想了解,他是一直都在纸堆中长大,好不容易有个活人陪他,又不会说话又心智不全。霍震烨说不清楚心口涌上的感觉是什么,他全数咽进下,若无其事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荷叶粉蒸rou?奶油葡国鸡?还是清淡点吃个鸡汁粥?”“奶油葡国鸡。”这个没吃过。霍震烨立刻开着车去买,他堂堂霍家七少爷,快成白准的听差了。他买回来一桌子西菜,奶油葡国鸡,烙蛤蜊,rou酱面。连汤都有两种,番茄牛rou的,和奶油蘑菇的。霍震烨买了三份,但桌上就只有他和白准,他也不觉得奇怪,阿秀是女孩,有些害羞,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也正常。白准看霍震烨用叉子吃意大利面条,卷来卷去,他捏起两根竹筷子,什么东西比得这两根竹,吃面条怎么能不用筷子。跟着又挑剔:“这面都没熟,硬的。”但他每个菜式都尝了几口,葡国鸡里的鸡没动,土豆全吃完了。甜、软、烂。霍震烨总结了一下白准的口味,原来他是老太太牙口。他把白准剩下的菜一扫而空,自己给自己搬把躺椅,往天井里一坐,留声机里放张唱片,感觉自己像是这一家的老太爷。门响了两声,阿秀去开门,霍震烨从天井里伸出头,看见韩珠站在门厅。她没想到会这里又遇见霍震烨,对他点点头。霍震烨也对她点点头,谁也没提韩家小院的事。韩珠欠欠身:“七爷,我来取我爹烧百日用的东西。”“花篮好了,纸船我要重新做,到时候给你送去。”韩珠拿了花篮并不着急走,她对白准说:“七爷,我想在我爹坟前,跟柳大退亲,还求七爷给我做个见证。”这亲事是韩三活着的时候替女儿定下的,有婚书有大媒有见证人,说起来白准还是那个见证人。他嫌麻烦,人虽没到,但也送过礼,还收过媒人礼,该当要还的。白准点头:“可以。”韩珠再次行礼:“多谢七爷。”说完提着花篮提开白家。“二十八韩三烧百日。”霍震烨突然想起来了,柳二逃走,就算不回韩家小院,也一定会去给韩三上坟。白准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霍震烨沉吟片刻,坦诚对白准说:“我会通知捕房。”白准还要扎纸船替送韩三,他转过轮椅进屋去,霍震烨还当他是生气了,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苏曼丽是无辜的。”无差别杀人,柳二选的是花国美人,不是苏曼丽也会是余下十个中的一个,苏曼丽只是运气不好。“随你。”三门的情,他已经还了,要是韩三不满意,大可托梦来找他。白准坐到桌前,先点一支白蜡。用竹刀将细竹劈成条,每一根竹条再打磨光滑,一根根细竹叠在案前,这是船骨。跟着又铺开整幅黄纸,磨各色彩墨,画船衣。霍震烨是第一次见白准的本事,他隔门看着白准两手执笔,一手画船前虎头,一手画船底莲叶。这两只手仿佛各有主人,各司其职。白准一心二用,笔下画着纸船船衣,余光还在打量霍震烨,闹腾的时候一刻不停,安静的时候又一声不出。霍震烨感觉到他的目光:“扎这船作什么用?”白准虎头画完,给莲叶添上水波纹:“送鬼。”百日那天烧船桥,亡灵坐纸舟过河,这是羁留人间的鬼魂踏入冥途的时辰。霍震烨念过几年私塾,又受西式教育,还出国留洋,再没有哪国人像中国人一样事死如生。给死去的人烧寒衣供饭食,船桥纸马,金山锦缎,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白准点烛扎纸船,霍震烨就坐着等他,看他扎出船骨画完船衣还当差不多了。谁知他又扎起船上的小人来,两边船舷各十个船夫,船头还有开锣执事,这些做完,白准这才松一松手腕。烛火倏地熄灭,白准搁下竹刀。屋里明明有灯,但他还点蜡烛,霍震烨并不问,他只是盯着这只纸舟看。纸舟异常精致,船上门窗皆可打开,霍震烨瞥一眼白准的指尖,这种技艺究竟是怎么磨练出来。霍震烨没拿这只船当作送亡灵的葬船,他把这个当一件绝顶的工艺品,可这样的东西不过一天就要烧掉。白准揉着指尖:“看什么?”“我看这个可以放在玻璃柜里,到美术馆中展出。”白准轻笑,这世上哪有闻名天下的纸扎匠人。“这是什么?”霍震烨指着船头甲板上的一把太师椅问。“这是韩三的座位。”“我知道,我是说旁边这两个是什么?”是留给谁的?白准不说话了,他轮椅滚动,径直往卧房去,霍震烨几步跟在他身后,白准斜瞪他一眼。他还真想睡他床上?霍震烨叹口:“我把你抱上床。”听着更不像话!白准一骨碌进门,卧房门“啪”一声关上了,霍震烨鼻子撞在竹门上,他一边揉鼻梁一边问:“那我睡哪儿啊?”白准悄没声息,但阿秀溜出来,她指指阁楼,霍震烨跟她上去,搬了张矮竹床下来。阿秀还给他捧来了薄毯枕头,让他在堂屋里过夜。白准指使阿秀干完这些,虽然给他床睡了,可堂屋里处处都是纸人,看他睡这一晚,害不害怕。霍震烨把竹床挪到天井边,他就望着头顶投下的星光月色,慢慢悠悠对着满屋的纸人说:“兄弟们别看了,我又没多长一只眼?”纸扎“二郎神”用空洞三眼瞪向他,别的纸人是两只眼眶不点眼,唯有它是三只眼眶不点眼。霍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