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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刚推开办公室门,迎面便只见副支队长廖刚、孟昭和吴雩三人站在办公室里,神情既担心又尴尬;许祖新正站在办公桌前苦口婆心地劝,而步重华坐在椅子里,神情阴沉,一言不发。宋平太阳xue顿时抽跳着刺痛起来,挥手打断许局:“行了,你们先出去吧。”“——为了你好,知道吗?”许局余怒未消,忍不住又忿忿补了一句:“嘿!真是作死!”步重华毫无反应。许局束手无策,只得气哼哼招手示意廖刚他们跟自己走。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如石像般没有反应的步重华却突然沙哑道:“吴雩留下。”他说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吴雩迟疑道:“我还是走吧,我在这里不太……”许祖新明显也是赞同把吴雩带走的,刚要出声呵斥步重华,却出乎意料被宋平打断了:“小吴留下也行,老许你先去会议室等会儿。”众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吴雩神色有些异样,犹疑再三后才退后两步站在了墙角,疑窦丛生的许祖新只得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办公室。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步重华直挺挺坐在扶手椅里,宋平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吴雩半边身体隐在墙角中,存在感微乎其微。宋平也没有理会他,直接蹦出来一句:“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样?”步重华定定望着虚空的视线终于一抬,眼底布满血丝,直射在宋平脸上。“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万长文回到了境内?”今天是饶不过去了,宋平心想。他呼了口气,沉吟片刻后开口缓缓道:“今年春节后,公安部接到一条情报,说万长文他妈死了。”“姓万的是个孝子,而且家族观念非常重,他妈的临终遗言是想跟他爸的骨灰一起葬回老家。得到这条情报后上边人猜测他会冒险偷渡回国,果然不久后他带着爹妈的骨灰盒偷渡越境,从广西一路辗转四川、陕西,进入了华北一带。公安部有领导专门督办这个一级通缉犯,他老家、父母祖籍都已经派人盯梢了,但目前只能确定他被困在北方没有离境,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步重华冷冷道:“他孙子呢?”宋平说:“你怎么知道他……”“三十年前万长文被三省警方通缉,为了偷渡越境,临上船时把老婆女儿丢下了水。后来他在缅甸娶的小老婆没有一个生下孩子,只有留在国内的那个女儿后来生了个外孙,今年应该有两三岁大,是万长文唯一的血脉。他女儿家也监视起来了吗?”宋平愣住了。步重华直直盯着他,视线如同凝固的坚冰。“……果然你也一直在追查他。”宋平的表情说不上是发怒、悲哀或欣慰,“这么多年了,果然你没有放弃要报仇的念头……”步重华反问:“我不该为我父母报仇?”“是,你应该。但……”“我父母不是嫌疑人,是牺牲了的烈士,为什么要拿规避原则来限制我?”“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在金三角根深蒂固那么多年的毒枭,就算回到国内也——”“危险就可以不去做了吗?!”步重华厉声打断宋平:“因为有危险就可以把仇恨都放下好好过日子了?!因为活着的人要享受人生,就可以不去管那些赴汤蹈火死去的人了?!”宋平拍案而起:“我没有忘记他们!我想为他们报仇的心不比你少!二十多年了,那仇恨我没有一天忘记!”办公室陡然陷入一片安静。宋平自知失言,悻悻别过视线,胸膛不住起伏。“如果只是万长文,其实也不是不能通融,但牵扯到‘鲨鱼’就不一样了。”许久后宋平低沉地说,“现在案情非常明显,万长文和秦川之间是明确的雇佣关系,秦川和鲨鱼之间又存在某种利益纠葛。鲨鱼的武装力量为什么要血洗掸邦黑市,就为了把隐姓埋名经营手工店的秦川绑走?秦川为什么要用宝三的化名把买家评价放到马里亚纳海沟暗网,是不是在故意向外界释放出某种信号?这里面种种玄机,细想之下险恶异常……鲨鱼这种国际大毒枭的毒辣和恐怖,是世界各国警察都深有耳闻的,那些比你更年长、更专业、更精锐的专家都束手无策,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乱搞作死?”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绝无一字虚言,然而步重华却无动于衷,眼底甚至浮现出一丝冷笑:“是,鲨鱼是国际要犯,万长文已经被公安部通缉了三十年,那些专家随便哪个都比我更专业。但死的是谁家爹妈?他们家吗?”“你……”“这世上最想讨回那笔血债的人是我,宋叔叔。”步重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冷冷地道:“不是那些专家,也不是你,是我。”宋平看着步重华,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小孩,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抽了一耳光。“……行,你非要去蹚这个案子,行。”良久后宋平才咬着牙挤出字来,说:“但你有没有问过其他人的意见?你的手下拖家带口有老有小,他们只是上一天班领一天工资,你确定他们也愿意陪你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步重华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吴雩!”步重华闻言一愣,紧接着回过头。“你知道马里亚纳海沟当年是怎么在金三角扩张的,这里没人比你更了解暗网。来,你自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陪这个姓步的去作死?!”吴雩靠白墙站着,在对面步重华灼热的注视中张开嘴,但一时没发出声音。“看我干什么,嗯?”他听见步重华在漫天星光下笑吟吟地,眼底仿佛荡漾着最温柔的波纹:“你再不说的话,我就亲你了。”“其实你也干过很多不敢被警察发现的事,是不是?其实你也有些秘密怕被他们发现,是不是?!”鲨鱼满脸血泥的笑容反射在雪亮刀锋上,一字一句仿佛附骨之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画、师!”“这小子,”严峫站在审讯室窗外,眉宇间有些骄傲与自得:“姓步的搞审讯有几分本事,对吧。”……吴雩闭了闭眼睛。他看见刁建发俯在地上,痛哭流涕扒着步重华裤腿,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下一刻视野突然转换,他从地面竭力抬起头,发现倒在审讯室冰冷地面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廖刚、蔡麟、孟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居高临下,变得严厉、嫌恶而陌生。步重华的目光凌厉如剑,仿佛要把最不堪回首、最令人悚栗的秘密从灵魂深处挖出来,血淋淋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后被虚空中高高悬挂的警徽轰然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