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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一顿,望向墙上的四方小石窗。花影在半地下室的石壁上摇晃,如同捉摸不透的鬼魅。积水般空明的夜色透过窄小的洞口,将落拓的黑发青年笼罩在光明中。他仰着头,脸颊上的血痕已经结痂,清辉萦怀,脖颈和左脚踝上都锁着细细的银链子,银链子与石壁上的铁环连在一起,宛若囚徒。事实上这家伙就是囚徒。贺洗尘和莱修打完架便被扔进石牢里,如果不是不想轻举妄动,他早就用风刃切断锁链逃之夭夭了。但有些事情他必须搞清楚,譬如顶楼那个莱修对朱丽叶的敌意,还有——“赫尔……西城?”尤金眼眸半阖,目光睥睨。“尤金·笛卡尔。”贺洗尘轻笑着叫道,“我还以为是弗提和卡卡罗。”时间朦朦胧地给往事覆上一层轻纱,当年由生入死如同走马观花,好像一秒钟,他便从奥菲利亚的成年礼消亡殆尽。贺洗尘只费心记住朱丽叶几人,而后连同被坑死的无奈,将这个小孩抛诸脑后。啧!这么想起来还是挺不爽的!“新版里也没有「钟楼怪人」这个名词。”尤金忽然说道。贺洗尘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我瞎编的!”尤金皱起眉头:“篡改神谕的人会被教廷送上火刑架。”“他们抓不到我。”贺洗尘靠坐在墙边,得意扬扬地抬起下巴,仿佛恣睢从容的贵族少爷。那条细银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闯进尤金的耳朵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突然有些想要把獠牙嵌进这个不知礼数的人类脖子里:“我抓得到你。”贺洗尘蓦然敛下张扬的眉目,冷冷清清地瞥了他一眼:“你要代行神罚?”“……”尤金一阵心肝疼,垂下眼睑,收回獠牙。阴冷的石牢里只有那方小窗是唯一的光源,扩散的月色没能照耀到他身上,他隐匿在黑暗中,只有金色的发丝偶尔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钟楼怪人」叫卡西莫多。”贺洗尘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扭过头看窗外的云翳,“他是圣母院的敲钟人,外貌丑陋的敲钟人爱上了美丽善良的姑娘艾丝美拉达。”尤金的手指略微动了动,也靠着墙席地而坐。一边昏昏暗如沉睡的夜,一边寂寂然若皎洁的月,贺洗尘泰然自若地拨弄了一下脚踝上的银链子,将那个怪诞的故事娓娓道来。万籁俱静,石室中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倒挂在窗户边上的几只小蝙蝠眨巴眨巴红色的眼睛,听到艾丝美拉达被处死,发出怪异的声音,被尤金轻飘飘撇了一眼,顿时噤声不敢哭泣。“——卡西莫多在公墓里找到少女的尸体,紧紧地抱住她就此长眠。”贺洗尘的脑袋枕在屈起的左膝上,昏昏欲睡,“故事讲完了……大人,尤金大人,您可以走了。”“「钟楼怪人头顶上也有明星高悬」,那克洛德呢?”尤金却问道。克洛德·弗洛罗是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副主教。贺洗尘困得大脑发蒙,转了一下才说道:“无论是谁,抬头都能看见银河;若你问的是——艾丝美拉达之于卡西莫多——这样的类比,那克洛德头顶高悬的星星大概是「假惺惺的正义」。”他说着望向窗户边泪眼朦胧的小蝙蝠,见缝插针、义正词严地教育道:“小朋友们,克洛德对艾丝美拉达的爱只是占有欲,你们可别学他!”尤金心里泛起怪异的好笑,冷硬的嘴角不自觉也弯起来,却听银链子叮当作响,黑发青年转过头,神色闲适自然:“你呢?你的星星是什么?”贺洗尘很擅长把控谈话的节奏,客场作战也游刃有余,轻而易举正中他的软肋。要命。尤金心想。第89章神之赞歌Ⅲ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凶名在外的伊福区领主爱过人。姑且将之称为“爱”吧。由崇敬、艳羡、嫉妒和讨好凝合在一起的别有用心的爱意,如同滋生在暗处的憎恨,见不得光,甚至比之更加卑劣。那个人曾经就是他的星星、路标和艾丝美拉达。后来星沉路陷,艾丝美拉达长睡不起,尤金抱着小吸血鬼们描述灿烂的夜空下闪烁的游鱼和木舟推开的粼粼波光,当然也包括日渐忘却的「莱修少爷」,借此缅怀短暂的人类时光。也只是象征性地缅怀而已,归根究底不过是过眼云烟,在他心里,甚至抵不过宴饮狂欢的人血。……所以星星早已不是星星,他也找不到星星了。“噫呀,不如再找找看?”贺洗尘拽着细长拖地的锁链,忽的提议道。垂在半空的一截银链隐在他耳朵后,藏在头发里,仿佛月光。尤金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他不想继续做冷冰冰的梦,难得愿意多话,也不在乎和眼前的阶下囚说上两句。阶下囚贺洗尘洒然而笑:“你知道地球是圆的吗?”“我看过记载的羊皮纸上这样写,「越往北走,北极星越高」。”尤金不关心地理知识,兴致缺缺地问道,“那又如何?”贺洗尘挑眉,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去,锁在脚踝和脖颈上的链条清鸣作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呀,大人~”他兀自用手指在地上画圈,一边画一边说道,“假设你在这一点,不断地往东走,一直走下去,最后必定能回到原点。”这声极尽调侃的「大人」听得尤金不知为何又是一阵胃疼,偏偏贺洗尘还笑得婉约,连夜色也无缘无由地明净几分:“难不成流星会掉到你怀里来?你绕这个世界走一圈,一边走一边找,顺带检验学说的正确性,不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好?”他没一句正经话,没大没小胡乱出馊主意。“我半个月不上战场,战线已经被贝克勒尔推进至少三个伊福区。”尤金却意外地做出回应,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焦虑和悲伤,“教廷隔岸观火,虎视眈眈,你叫我在这个境地抛下一切去做蠢事?”“难道你在乎?”贺洗尘貌似惊异地望过去。尤金一怔,随后却笑起来:“当然不在乎。”他不在乎战争的输赢,更不在乎同类的伤亡,尽管这场战争就是由他挑起来的,而导火_索,无非就是顶楼的莱修。为他,贝克勒尔全面放弃了抵抗教廷的关口,集中火力疯狂地进攻伊福区。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让教廷捡了便宜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如今坐在教宗神座上的老家伙是尤金无比厌恶的一个人,不给他添点麻烦,简直白瞎了尤金「疯子」的名号。疯子不可理喻是理所当然的,没人会探究疯子为什么会不可理喻,就连疯子也觉得自己不发疯才有问题——所以尤金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