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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还去舅舅家住了几天,两边是很亲近的关系。钟奕从记忆里翻出池珺舅妈的面孔。在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是个知性、优雅,很关怀小辈的女性。是提前说好了吗?还是——其他原因?此时此刻,钟奕猛然发觉:暑假过去一半,可在整个七月里,池珺从未提过自己舅舅一家。这很不寻常。钟奕瞬间有了很多联想。新闻上的各地变动,在盛源时听到的隐约风向,池珺近来的疲惫与力不从心——最重要的,仍然是上辈子记忆中,今年年中,一批官员落马的消息。这事给钟奕的印象太深,几乎算是他上辈子对政界了解的开端。起因只是外省的一桩小事,可中央多次下发文件,下面却无人执行。几次反复,终于引来巡视组。与此同时,上层官员各分派别,隔空斗法,牵连甚广。所有线索汇聚,指向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答案。丛竹遇到了什么麻烦,而池珺那个关切小辈的舅妈无暇他顾。池珺尚不至于受什么实际影响,可忧心难免。第46章无边夜色有了猜测,查证就很容易。这天午休,项目组集体点了外卖,匆匆扒拉完后继续在办公室干活。此时还不比几年后,996的工作模式尚未被直接提出,更像一种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作为行业龙头,盛源的规定倒是灵活一些:只要把分配到手上的任务做完,就可以走。问题在于,任务随时会来。是以这个规定本质还是压榨员工,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引来诸多吐槽。好在钟奕所在的算是较为核心的小组,工资高、津贴更高,还有各种福利,加班也有补贴。秦楼又深谙画饼之道,看似严肃,可往往一个晨会开下来,就换得所有组内成员一周心甘情愿地加班加点。哪怕是原本的午休时间,也会匆匆吞完饭,然后继续比对各种设计图、乙方数据。没办法,隔壁组年底80个月的薪水实在太诱人。这样的氛围中,钟奕悄悄去休息室摸鱼,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钟奕一边接茶,一边叹气。谁能想到,几年后的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钟扒皮”啊。…………很多人会觉得,各种贪腐被爆、官员落马,总来的猝不及防。可事实上,去有关部门的网站转两圈,就能找到许多蛛丝马迹。钟奕翻完通告栏,心里大致有了底。不出意外的话,池珺的舅舅的确会受到些牵连,但影响不大。池珺的忧虑,主要因为今年是丛竹任期的最后一年。他又没有钟奕来自未来的记忆,于情于理,都会为舅舅担心。事实上,如果外省那件事真在丛竹身上爆了,那他的仕途可以说就此停止。好在钟奕记得很清楚,丛竹还会顺风顺水十年,再在与政敌的斗法中落败。当时恰逢池老爷子去世,于是池珺顿时举步维艰。他与池珺共度了那段岁月,对其中各样细节印象颇深。如今重活一世,别的不说,至少可以做些暗示、让丛竹提早避开很多陷阱。方才接好的茶已经微凉。钟奕手指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又重接一杯。然后端起杯子,慢慢往休息室外踱步。心想:“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安慰安慰他。”说是“安慰”,其实也是把自己记忆里的许多事换个角度说出来。没有什么事会凭空发生,许多微末细节,往往已经能暗示最终结果。他打定主意,边走边拟腹稿。走到一半,遇上两眼发直,脚步飘飘的同事。同事:“嗨——”钟奕举一举手上的杯子,和对方打招呼。然后改作快步前行,迅速回到自己工位。……偶尔摸次鱼,还挺不习惯。…………在钟奕真正找到时机前,他先签订了与张老师的新合约。同一时段,盛源的订单正式投产。张老师带着钟奕去厂子里盯了两回,给他慢慢讲了许多有关经验。钟奕认真听了,收获颇丰。183号玻璃成品看上去平平,实则在制作流程上大有讲究。先是普通步骤,用石英砂引入、烧制,玻璃液自机器内流出。料剪剪短,玻璃液冷却、凝固,滚下时已经成了无数小球。往下,小球进到钟奕花大价钱买下的电阻炉。等从电阻炉内出来,玻璃球成了一滩碎块,重新黏连至一处。再将这些黏连在一起的碎块砸碎,浸入调配好的腐蚀性溶液,形成用于吸附的微孔。这才算结束。除了电阻炉,老友还附送了几个小坩埚,又提到,自己在别处的厂子里有小型摆件生产线,如今一时找不到人接手。这倒是小事,他既然决定出国、折价出售手中产业,就不在意这点亏损。唯有一点放心不下:厂里有几个手艺颇好的老师傅,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叔叔辈。老人家年纪上去,却精神矍铄,平日里负责把关出场成品。在厂里待了一辈子,感情很深,又忙碌惯了。听闻要暂停生产,便来找他,问能否给自己安排个新岗位。也不为其他。年纪上去,平日忙活惯了,骤然空闲,总觉得哪那不对劲,身体都要出毛病。老友问钟奕,能否把几个老师傅暂且安排到他这里。钟奕点了头,提出:“既然师傅们手艺好,能否给我做些演示?”嗯,他看了些有关艺术品,对给池珺的礼物有了新的想法。老师傅们欣然答应。只是接下来,钟奕一直没抽出时间,这事就搁置下来。这日他与张老师在厂里视察。夏日炎炎,哪怕撞了降温设备,生产间仍然热的惊人。好在干净清洁,不落灰尘。张老师由衷感慨:“这点上,玻璃厂就是比陶瓷厂要好。”后者也是材料系学生的重要科目,“没粉末,待着舒服。”他早年还做陶瓷相关的研究,这两年,就一心扑在玻璃上。没办法,年纪大了,总得为自己身体考虑。在这一行待久了,职业病见得太多。钟奕应了声,回想着自己了解到的各种安全标准,一路默默检查。张老师看出来,笑道:“还不放心?安全员不是吃白饭的。再说,孙工他们也帮忙盯着。对,之前不是说想看孙工他们的手艺吗,今天怎么样?”钟奕算算时间,应下:“好。”两人转身去了小坩埚所在的地方,恰好几位老师傅先前熔过料。听了钟奕的来意,孙师傅拿着吹管,当场吹出一只小鸟。小鸟肚子是空的,放在桌面上,阳光透过玻璃照来,为小鸟披上一层流光。钟奕看在眼中,赞道:“太精巧了。”一停,问,“吹这个有什么技巧吗?我能不能试试?”张老师站在钟奕身侧,轻松笑道:“你之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