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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剪,焚香念佛也安然。肖谔指尖转着篮球,从后门进到正堂,一身湿汗,抓起领口胡乱抹了把脸。看见舞台边上正襟危坐的窄瘦身影,他把篮球扔给陆然,快步走过去,想要去揉文祺的软发。低眉一瞧,手心里全是脏灰,不得不郁闷的只弯起食指点点他鼻梁,谁知小家伙扭头撞进他怀里,在衣料上蹭一把鼻涕眼泪,肖谔吓坏了,急忙用手背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了这是?”见文祺又把脸埋进衣服,肖谔语气里全是惊慌,“怎么哭了?”“雪娥好惨啊。”文祺的声音闷闷的,“明明和穆公子情义相投,却因他人阻挠,几经遭遇,感情才由悲转喜,实在是可怜。”肖谔和陆然谁也没听明白文祺说的是什么,还是下了台的芳姐“噗嗤”一声笑,给他们讲了的故事梗概,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肖谔叹口气,嘲笑他:“听个戏都能哭,小哭包。”“摸摸头。”文祺抗议道。肖谔给他看眼自己的手:“脏的。”文祺抓住他手腕,往脑顶一放:“身上还是臭汗味儿呢,都没嫌弃。”心里痒得很,将那软发几番顺揉,替他拭去嫩脸蛋儿上的泪痕。肖谔见满堂宾客都朝他们看过来,生出几分不自在,抱起文祺便往二楼浴室冲,边跑边指挥陆然:“叫你弟弟也来洗个澡,小懒虫,大夏天的爱出汗还不爱干净。”陆然牵着刚睡醒的陆小昭,站在楼梯上叉腰回过去一嘴:“那我们身上也是香扑扑的,哪像你,一出汗就馊了。”文祺气鼓鼓的捏起拳头:“不给你闻!”“谁要闻啊!”陆然简直哭笑不得。清晨的阳光照进梦里,肖谔缓慢睁开眼睛,这一觉睡的他浑身酸痛。他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分,门外依稀能听见忙碌的动静。茶楼二层的洗澡间有隔挡,三个淋位,此时只有一个开着水。热气蕴在周围,玻璃上蒙着白雾,肖谔精瘦的腰身在镜面中若隐若现。水流顺脖颈滑落,描一遍身形轮廓后流进管道,他单手撑墙,闭着眼,任由水柱冲撞脑袋,直到米色肌肤隐约透露出绯红,他才走出隔间,往腰上缠一圈浴巾。用小毛巾抹两把板寸,继而擦去镜子上的水汽,肖谔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可笑,也觉得陌生。时至今日,文祺脸上身上的每一处他都熟记于心,睡前总会在脑海过一遍,这是养成的瘾。十三岁孩童的样貌,未长开的五官,软嫩小嘴像熟透的樱桃,张口便是他的名字。小肖哥哥。一天不喊上个三五十遍,晚上睡觉也要蹭到耳边喃喃个够,肖谔爱听,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望向窗外素水的月夜,享受似的,入梦时的嘴角也依然扬着。换了件陆小昭从家里带来的卫衣,胸前绣着两只红顶仙鹤,周身绕着祥云。修型水洗牛仔裤,脚上一双“椰子”鞋,肖谔单臂弯曲抱起缩在床铺里的雪貂,下楼与大伙儿一起,在堂中吃早餐。正堂四五十张桌椅,肖谔独坐一处,小米粥、油饼、rou龙,茶叶蛋加一小碟咸菜,依旧没什么胃口。就着咸味儿,和着米粥一口闷,主食原封不动让陆小昭端去了自己桌。后台换衣间的门没关,有演员在开嗓,今天是三十儿前最后一天营业,临近年关,一个个都很亢奋,拿出的劲头也比平日足。刀马旦穿上大靠,顶盔贯甲,挥舞手上的长柄刀,选取一段里的词儿,唱、念、做一气呵成。芳姐正给剧团里的老少揉妆,桃花眼不经意朝堂内一瞥,忽然有些意外——方铭礼来了,直奔肖谔那桌。转念又皱起了眉,以往春节,过了小年方铭礼便回家守着老母亲,初五后茶楼营业再现身,此刻猴急的模样,估计是有急事,而对于肖谔来说,能称得上是“急事”的,必定与文祺有关。尹月芳乱了思绪,手上力道一松,刀马旦的顶冠歪了。肖谔目光凌厉,死盯着方铭礼因熬夜变得蜡黄的脸,倦意全堆在眼下,晕开两片青黑。他心一沉,上牙抵住下唇,没收着力,一口咬出了血腥。有消息了,无论好的坏的,他都需要一点痛感来加重真实。陆小昭凑过来先是询问方警官吃了早餐没有,给他盛了碗新出锅的豆腐脑。方铭礼又困又饿,端起来吞咽两口,一抹嘴,还是得先紧着要事。他从警服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用A4纸打印的,不仅模糊,被汗一捂,皱皱巴巴的,甚至瞧不清上面人的五官细节。肖谔落低视线,闭了闭眼,放在方桌上的手指微微蜷曲,嘴唇泛白。陆小昭不作声,这人他不认得,但看身旁人的表情就知,肖谔认得。“队里不允许把犯人的照片带出来,我这是违规截图打印的。”方铭礼食指叩在薄纸上,眼里布满血丝,“昨晚山西朔州警方捣了一个“人贩子窝”,双方正在交易,直接实施的抓捕,所以对这些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可再审再查的。”他示意陆小昭给他倒杯普洱来顺顺嗓:“我是用警校老朋友的号登陆的内网,获取到这些犯人的图像。我记得你说过,当年那个司机眉毛很粗,右眉骨突出,上面还有一颗黑痣,对吧?”肖谔喉咙干涩发紧,眼皮直跳,抬手揪了两把喉结,用力咽下一口虚无,几乎没感觉出来自己点了头。瞧见肖谔面色,方铭礼带着试探小心的问:“这人……”“是他。”这次换成方铭礼一颗心被外力狠狠扯了一把,他右手握拳抵在鼻下,待心律平复,还没开口,肖谔猛地起身,身后的板凳立时翻倒在地,大堂内突兀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向这边望过来。“我要去朔州。”“冷静。”方铭礼抬手在空中压两下,动作里带着颤,他抿两口guntang的茶水润喉,闻见淡淡茶香才缓和好有些激动的情绪,“你去了也没用。”“怎么没用?”肖谔嚷中带吼,“我他妈等了六年,等这孙子的消息等了六年,他的样子我一天都不敢忘,忘了文祺就真的没了。”陆小昭站在他身边茫然的举着手,想安抚,又不知该怎么做,就这样直愣愣的杵在原地。肖谔一拳砸在桌面:“我被这个王八蛋恶心了这么久,文祺去了哪里只有他清楚,找到他就能找到文祺!”“他死了。”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身上的热度一瞬间在体内消散,后颈及臂膀处生出一片过电似的麻意,裹夹着痛。肖谔深喘两口气,撑住桌沿儿低下头,额角青筋暴起。很长一段时间过去,直到僵硬的背身不再紧绷,他抬眼看向方铭礼,通红的一双眸子,里头带着恨:“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