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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能再想崔渚了,一想起他,整颗心就疼得拧在一起。于是,李衍哭着问:“是真的吗?”李崔氏轻轻按揉李衍酸痛的腿部,笃定地说:“千真万确,屡试不爽。”李衍从小就觉得母亲心智聪慧,她说对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她说好的人那就一定是好的。果然,这一回,陈宛太后又一语成谶了。崔渚接到父亲书信后便即日启程,不久就回到了家乡幸原。回家之后,崔渚给陈宛太后写了一封言辞端正的书信。信中,幸原公子先是感谢陈宛太后有心栽培,再说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还请太后另寻高明。陈宛太后回信一封,表示理解。从此以后,崔渚再也没给端王府写过一封信。没有了书信往来,李衍心中愁绪更是难遣,日日夜夜都思念着崔家表哥。他常常一个人倚在小轩窗前发呆,或是在人去楼空的洗竹苑里独自踱步,又或者在廊下竹榻上坐一整天。空庭冷苑,竹林潇潇,孤身一人,倍感凄凉。有时,尹煦等人也会来邀端王出门,端王也是会去的。但每次出门,端王都会去观潮楼上站一会儿。别人以为端王是喜爱观赏江水大潮,只有端王自己知道,他是来看那江水中的孤独小岛、追思那如玉公子的。陈宛太后也不劝说李衍,只是慢慢地等着,等着。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李衍慢慢地从悲凉心境之中恢复过来了。好似他幼时跌落树枝时被树枝所划破的那些伤口,经过光阴愈合,再疼痛的伤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年过去了,李衍长高了,也长大了,再不会有人将他错认成女子。除了外貌改变,他为人处世也成熟起来,不像从前那样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幼稚多变。端王放下了从前的人与事,恢复了活泼乐观的性格,也认识了更多朋友伙伴,观潮楼更是很久没再去了。这并不是说李衍把崔渚给忘到脑后了。恰恰相反,李衍不但没有忘记崔渚,他反而将从前与崔渚相处的那些日子记得清清楚楚:男扮女装耍弄表哥也好;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也罢;王府里,表哥为他做过的事;观潮楼上,表哥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分别时的心痛酸楚……一桩桩一件件,李衍全部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记得很清楚,但这些回忆已经不会再让李衍脸红心跳或心痛难耐。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与崔渚分别以后,李衍对表哥的那种莫名情愫已然随着春去秋来而如水消融。再想起崔渚时,他心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洁白身影。至于从前男扮女装惹出的那些闹剧,李衍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衍私心揣测着,崔渚恐怕也经历了相似的心路历程。所以,这位知书达礼的幸原公子才从未给端王写过一封信或是再踏入过陈宛府一步。如此也好。李衍与崔渚都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了。若是两人相遇,彼此只会觉得难堪可笑,那么还不如不要再见面,就让那些少年旧事都过去罢。李衍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崔渚了。所以,一别三年之后,当他在皇宫家宴上遇到了新任中书令崔渚崔大人时,他才会大吃一惊,差点没在皇族亲贵和朝廷重臣眼前摔个大跟头。第13章第十三回崇皓六年,风调雨顺,四海清晏。皇帝李沛决议举办祭天大典以感谢神明庇佑,李氏皇族的子子孙孙们皆返回皇都参加典礼,端王李衍也在其中。这是端王在陈宛建府后第一次返回皇都。待他告别亲友,坐上四骑马车从江南回到天子脚下时,才知时事变幻。当朝皇帝励精图治,官场上风气一新,朝堂中颇出现了些年轻面孔,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幸原公子崔渚。崔渚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才学过人名动家乡。说起来,幸原公子少年时早已经考取过功名,只因他是世家出身,崔家唯恐崔渚因门第优越而遭人怀疑弹劾,就让崔渚暂且赋闲在家。后来,崔老爷收到了meimei陈宛太后的邀请,才让崔渚去陈宛府给端王做幕僚。但这份差事也没能做得长久,由于崔家老祖去世的缘故,崔渚在陈宛待了不到两个月又回了家乡。出丧之后,崔家想着再给崔渚找个差事,正巧就收到了皇帝圣旨。原来皇帝陛下早就看中了幸原公子的才学知识,恰好今年中书令的位置空了出来,便请崔渚来填补这空缺。有了皇帝庇佑,崔家不再担心会落人话柄,崔渚便谢恩领旨,不日就前往皇都赴职了。崔渚早就美名在外,虽然年纪轻轻就领了朝廷要职,朝中也没有人怀疑他是依靠裙带关系才爬上来的,更不会因此而弹劾于他。崔渚便稳稳地在了中书令的位子上做了下去。眼下,皇帝正筹备着祭天大典,皇族子弟们皆回归皇都。为表圣恩亲情,皇帝还特地挑选吉日,在皇宫中设下了酒宴,专门款待风尘仆仆赶回皇都的皇亲国戚们。除了李氏皇族之外,皇帝还邀请了众多朝廷命官一起夜饮。正是在这次夜宴之上,李衍与三年未见的崔家表哥不期而遇。彼时皇帝还未入场,宾客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聊天。皇亲国戚们按照辈分依次坐在左席,朝廷大臣们按照品级排列坐在右席。端王正与几位亲王闲话家常,他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弟弟,小时候没少在宫苑中调皮惹事。因此亲王们聊了一会儿,便翻出李衍的童年旧事一齐调侃端王。李衍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听哥哥们又开始叫他“小公主”,直听得面红耳热,却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直接翻脸,忙谢罪逃去了右席。几位亲哥哥这才放过小弟。端王方才松了口气,又见右席的朝廷官员们起身与他行礼招呼。李衍便打起精神应付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坐在中席的崔渚。如今的崔渚是正三品中书令。月烛之间,华庭之上,崔大人穿着一身大红正装,头戴镶玉乌帽,端端正正地坐在长案之后。受邀参加皇帝家宴的大臣们都是与有荣焉喜不自胜,唯独崔渚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一袭红衣更是衬得他面色冷若冰霜,清俊儒雅的面容,正如那夜半开放的洁白昙花般,不食一点人间烟火。李衍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也没什么人同他说话,看起来倒是怪寂寞的。中都督方涟大人见端王殿下正在打量崔渚,便道:“崔大人是面冷心热,看起来虽然清高冷傲,人其实是极好的。”端王讪笑一声,心道这姓方的好没有眼力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