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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香的气息入鼻,竟有种家常的温馨。定王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跟母妃住在王府一处小院里,因为平常没有永初帝踏足,院子便格外冷清安静。母妃粗通厨艺,兴致起来的时候也会给他做吃食,简单的小厨房里香气四溢,他抱着碗趴在桌边,万分期待母妃做成的美味。后来他渐渐长大,永初帝受禅称帝,母妃跟着入宫,他有了这座王府,搬出来独住。王府固然富丽堂皇,巍峨雄浑,却总显得空荡冷清。那之后金莼玉粒,京城里有名的厨子在宽敞的大厨房里做出种种吃食,精细而美味。然而他却再也没有过任何期待——就像小时候等待母妃开锅盛饭,那种雀跃的心情,比吃到美食更令人高兴。如今站在陶家这座小厨房中,外头雨声弥漫,将京城各处的喧嚣隔绝开来,他同阿殷亲自整治一碗酸笋鸡皮汤,竟叫他生出久违的期待。数年的杀伐冷厉,寒夜独行后,陡然寻回旧时的快乐,格外触动心底。他甚至想再吩咐如意去买些菜,他来给阿殷做几道尝尝。可惜后头还有事情要做,他不能耽搁太久,也只能等从灵州回来了。不过临走前能在这雨声里与她消磨,却也令人愉悦。定王低头亲了亲阿殷,“来你这儿蹭饭,果然是对的。”“可打扰我做饭,却很不对。”阿殷侧头觑他,见他眉间最初那点郁郁已然不见,便盈盈一笑,“殿下跟着去了行宫,既然是避暑散心,晌午必定有宴席。如今太子不再,就只有殿下和永安王,殿下怎么却逃席过来了?”“宴席很无趣。”定王将她抱得更紧,“太子被禁足,皇后见到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父皇虽在行宫,心思却还在朝堂,母妃这回又不在,坐着也是无事。倒不如来找你。”锅中的汤已然鼎沸,阿殷示意定王取过空的瓷盆,将香喷喷的汤盛入其中。只是她惯于舞刀弄件,在这种事上毕竟生疏,贸然伸出手被烫着,立时将指头送到唇边吹了吹没敢再拿。定王自取过来放入盘中,取了两副碗筷,半点都不见外的进了隔壁屋中。阿殷紧随而至,盘中放着几样糕点。她这一顿饭做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待功成出来,如意已经按吩咐从街上买了几样饭食过来——酸笋鸡皮汤固然味道不错,定王毕竟是正当盛年的男子,单只靠这汤和糕点能济什么事,仓促之间来不及做主食和其他菜,也只能就近买些熟食了。糕点和饭菜依次摆开,两人费了不少心神做出的酸笋鸡皮汤摆在最近处。这一顿自然吃得格外香甜,哪怕阿殷已在季先生府上用过午饭,也还跟着吃了一小碗。定王倒是吃得酣畅淋漓,第四碗汤下腹,才满意的搁下碗筷。“等我回来再做一次。”他睇着阿殷,叮嘱道:“这段时间就在家里歇着,少外出。”“殿下这就为难我了。难得有空,哪能不去外头逛逛?”“父皇要对剑门动手,他未必不会察觉。京城中人心叵测,远比你所想的危险,阿殷——”定王按在阿殷的肩上,觉出女子独有的瘦弱,“听话。我不在时,凡事都找常荀商议,万不可轻举妄动。想出去散心,等我回来安排。”见她并不认真,忍不住屈指敲在眉心,皱眉道:“剑门若真与代王有关,他绝不会束手待毙。反守为攻的事,他从前很会做。”这样一说,阿殷才渐渐收了面上嬉笑表情。“如果剑门真的与他有关,会怎样?”想到可能的结果时,阿殷的面色终于肃然。定王眸色愈深,沉声道:“能叫他万劫不复。”阿殷呼吸一顿。万劫不复?就是说……永初帝不会再退让隐忍,会拿定王去灵州查到的事为证据,将代王铲除?若果真如此,代王必定不肯坐以待毙。他只是先帝的皇子,难以在宫中做什么,便会往定王头上打主意。从前以太子为棋,借着她来挑拨高相和定王,焉知这回不会故技重施?她迅速瞧出了其中利害。“殿下放心。”阿殷看向定王,态度已然笃定,“我会有分寸。”西洲的悍匪不足为惧,京城的冷箭却最难防备,她自然知道该谨慎保全。定王嘱咐已毕,便也不再逗留,道了声“等我回来”,便起身辞别。方才一阵疾雨,此时雨势已歇了不少,淅淅沥沥的随风斜飘入窗,沾在脸颊冰凉。定王也不打伞,叫阿殷在檐下留步,自出门大步去了。*阿殷这里得了嘱咐,果真没轻举妄动,即便往街市买东西,也要由陶靖陪着同往。先前季夫人吩咐置办的东西渐渐都备了起来,只是要送给定王的东西依旧决断不下。她早年困在郡主府中,习武读书之余,也曾学过针线,小物件上固然能拿得出手,大的东西却全无经验。这是新婚之夜送给定王的东西,自然马虎不得。可是要送什么呢?想来想去,最终决定送个香囊,上头的绣饰却非女儿家惯用的花鸟吉祥之物,而是一只麒麟,与定王所赠作为免罪玉牌的的那枚麒麟玉佩相似。阿殷连里头要装的香都想好了,就选先前配的玉露香,香味独特,沾衣不去,如初夏晨光里的晶莹玉露,男女皆能佩戴。如她先前玩笑时说过的,久佩此香,若有日因事走散,还能循着此香寻到彼此。而麒麟神骏,才能杰出,与龙凤龟并为四灵,很适合定王的身份。阿殷觉得这主意甚妙,遂开始绣制。不去沾惹外头的纷扰,沉下心来备嫁家中,时日倒是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中秋。陶靖这一日正当休沐,陶秉兰也从监中回家,共度佳节。这一夜是本该是阖家团圆时,然而冯卿早逝,芳踪杳渺,陶靖追思往事,决定带着阿殷和陶秉兰取城外给冯卿上香——次日正巧是冯卿的冥诞,该当去佛前上柱香。城外的铁峰寺虽无盛名,却是当年冯卿进京后极爱去的地方,据说在这寺里为亲人祈福,十分灵验。父女三人纵马而去,因陶靖闲时常来寺中,那沙弥认得他,便先引他们去烧香。寺里今日添了不少香客,多是在京城求学谋生之人为远处的家人祈福,缭绕的香火之中,各自承载一段故事。在寺中盘桓了一阵,陶靖带着兄妹二人往后山去。那边山势虽险,风景却奇秀,如今秋高气爽,站在山腰可以看到整个京城,开阔舒朗,是陶靖最爱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