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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车,先到我家,他不上楼了。一坐上车,空调吹过来,吹得我整个又疲惫起来。向后靠着椅背,我望着一幕幕经过去的夜景,脑中空荡荡的。车厢内非常安静,我不说话,方微舟也沉默,他一路上看着手机,似乎回复了好几个讯息。车子开到我家楼下了,方微舟让司机等一等,和我一块下车。他道:“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好了再去医院,记得不要开车。”我默默地点着头,听他又说:“今天我转了一笔钱到你的户头。”我霎时一怔。方微舟看着我:“你刚刚把钱都领出来了,没有多的钱可以周转,这段时间都要花钱,先用着,明天我也怕没时间帮你去一趟银行把钱存回去,就要拖过年了。”我欲言又止,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头。方微舟也安静了一下子,说:“假如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道:“嗯。”方微舟看看我:“我走了。”我点点头:“嗯。”方微舟便上车了。车门一关,很快开出去,那车尾灯渐渐地遥远,只剩下一团朦胧,慢慢完全看不见了。我突然很受不了这时的心情,可是怎样的心情又说不清。我站了一会儿,才掉头上楼。刚刚出门前没有关灯,一开门,到处通亮,雪白的光却分外显出这满室的安静,隐约有股萧索似的,生生使这个家变得大了,更加空了。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然而怎样也看不进去。倒不是因为想着母亲病情的缘故,也没有人,却感到气氛压抑似的,坐不住,简直不想待在这里。当年父亲昏倒被发现送到医院,已经太晚,根本不能救了,那天早上母亲带着我到学校去,父亲监工的地方有个工人知道我家电话,大概打过去找不到人,在父亲办公桌上看见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我穿了学校制服,就联络学校。我去班级教室,母亲到教职办公室,那边的职员刚刚接到电话。母亲没有过来找我,马上就去了医院。当时我九岁,正在爱玩的年纪,周围的同学都一样,下课时间一定不肯在教室,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要跑到距离教室很远的地方玩。我毫无知觉地过了整天,到了放学,照例要到教职办公室去等母亲一块回家。我不会忘记那天,母亲站在办公桌前,在她身边围着几个人,而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喊她,大家朝我看来,那神态也不知道怎样形容,后来每次想起来都受不了。以后的时间真正不知道怎样熬过去的。父亲后事全靠母亲一个人处理,我只知道当时父亲做事的公司给了一笔微薄的抚慰金,其余全部不清楚,连伤心都是不清不楚的,慢慢才感到的痛苦。看着父亲的照片,仿佛还能够听见他的音容笑貌,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真正的见面。我的童年也仿佛死了。父亲走后半年,遇上都市更新,母亲买下房子,除了本来的教职,又多找了两个事做,假日也要上班,我常常需要一个人在家。长年下来,我感到非常抗拒,放学总是在校园流连不走,出了学校也是拖拖拉拉地才回去。初中的时候,班上同学忙着读书考试,我常常逃课,考试成绩也不好,结交的都是结狐群狗友。当时的男导师知道我家的情形,大概出于一种体谅,不曾到母亲面前揭穿我的劣迹,在背后开解我。他倒是真正的关心,他在家里开设补习班,也免费让我到他家去补习。通常补习完已经九点半了,算起来非常晚了,然而回家里也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却换成了母亲一人天天在家,会不会她也有过想逃开的念头?辛苦买的房子就住着她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看报纸看电视,缝补衣服,可能整天也没有说话的对象……。我心里不禁有种凄然,每次她给我打电话总是谈不久,她哪里不想多说一点,其实心里也知道,听她要挂电话,从不多挽留,偶尔她不挂断,还要催促。这时又想着母亲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医院,恨不得过去陪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去。我放下报纸,还是坐在沙发上。从这里能够看见母亲的房门,我呆呆似的看着,却怎样也没办法起身过去。我在沙发躺下,眼睛一闭上,马上浮现许多坏的念头,眼泪又好像要掉下来。突然手机响了,是讯息。我睁开眼,从口袋掏出来看,是方微舟,他已经坐上车了,又说了些让我休息好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字句,心里一时好受了点,好像我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今天晚上似乎可以熬得过去了。不过收拾后直到真正睡着,还是花费不少时间,却没有睡太晚,隔天一大早我就醒了,因为家里的电话响起来,又没有关门,非常清晰。不知道那边是谁,迟迟不肯挂下,铃声不断,使我感到头昏脑胀,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去接听。打来的是李阿姨。她先打过我的手机,甚至也来按过我家门铃。我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八点钟。“我们家一向要回去我先生的老家过年,等一下就出门了,今天除夕嘛,不过你妈那样……唔,我这里准备了一点东西,给你送来,啊。”我木木地应答,挂掉电话,门铃马上响了。我去开门,接过李阿姨手里一袋子的东西,都是吃的。她一面交代,一面看看我,神情十分担忧似的。我一时有点反感,与她敷衍几下,就说要准备到医院去了。她那边也要出门了,就告辞。走前,她说:“你妈会撑过去的。”我勉强应付:“谢谢。”看她回头进门去了,马上关门。我把那一袋的东西全部塞到冰箱里。其实李阿姨倒是白cao心的,母亲绝对不会拖延到这样近的时候,还没有采买过年一些吃的。冰箱早已经塞得满满的。不过都是生的食材,李阿姨拿来的倒已经煮过,只要加热就能吃了。我随便热了一杯牛奶喝过,换过衣服去医院。今天除夕,许多人赶在这一天返家,马路上并不冷清,一堆的车子,一堆的人,到处的吵闹全部带着喜乐。我坐在车里,却完全感受不到这过节的气氛。我还是开了车出门,这种时候车子太难叫了。母亲还是没有醒来,不过一些反应测试的结果很好,又抽了血,各种数值显示用药有了效果。然而医师说法也还是含糊,并不能确切地肯定母亲这两天会不会清醒。我在医院待了整天,一次都不想错过会客的时间。中午我在地下商店吃过饭,在医院大厅的椅子坐着熬时间。越晚,医院大厅越冷清。其实不仅病人,连带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一样。急诊当然还是吵闹不休,可是气氛还是与平日不同。我完全不去想过年的事。手机在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