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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这一顿早膳,未免用得太久了些。”他一边跟着兰子卿往府内走,一边忍不住打趣道。兰子卿眸底划过一抹笑意,“今日秋景正好,本相一时兴起,游舟泛湖去了。”闻言,阿三吐了吐舌头,只怕“一时兴起”的是那位主子,丞相如今对他千依百顺,哪里还会拒绝。跟着走了几步,阿三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丞相陪三殿下出游,那您的公务怎么办?”兰子卿唇边笑意不减,语气却无波澜:“无妨,不过是些细枝末节。”阿三听了,便也不再出言,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行至梅院时,兰子卿有意打发走了阿三,只身一人进了书房。房门推开时,月色探入,照亮室内一案高叠的书卷。他顿了顿,神色淡去,径直走到紫檀案旁,抽出藏在古蓝色书卷下的一张薄纸。借着月光看过一遍,将白纸藏入袖口内,来到院落。夜色如墨。四下阒无人声,唯洒落一地清寒的月光。兰子卿立在梅树下,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掌大的排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动。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音符在夜色中响起。萧声过半,忽听得“咕咕”一声,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从远处飞来,振了振翅膀,落在兰子卿的肩头。分明便是今早的那一只信鸽。兰子卿收起排箫,笑着捉住肩头的那只白鸽。“好鸽儿,今日多亏你机灵。”他一面轻柔地抚摸鸽身,一面取下绑在它腿脚上的信筒。“咕咕—”白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毛茸茸的喉管里发出回应似得低鸣。兰子卿吃了一惊,很快恢复自若,唇边透出一抹淡笑。“太子殿下养的灵鸽,果然非比寻常。”缓缓打开取出的字条,上面只有苍遒一字。善。兰子卿默了默,取出袖内的薄纸,折成块,塞入信筒内,又捉下立在手腕处的白鸽,将信筒重新绑在它腿边。“去吧。”随着话落,白鸽煽动翅膀,倏地消失在夜空中。兰子卿站在原地,望向天角处清寒的圆月,眸底光芒反复变化,最后归于一片沉寂。转眼便是秋闱。卯时初,贡远门前排起长龙般的队伍。学子们头戴青冠,身穿白袍,手提竹篮,安静有序地站在贡院门外,等待贡试开启。队伍中间立着一位身量瘦弱的书生,只见他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腹,望着前方金灿灿的“贡院”二字出神。一朝赴试登龙门,两字功名写平生。他告别乡亲,千里迢迢而来,若一朝落第,他该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如何面对老师。宁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吁!”随着一声突兀的嘶鸣,一辆过分华丽的马车停在贡院前。众人纷纷转头望去。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同样青冠白袍的公子,肥头大耳,面目不堪。他因身体过于肥胖而导致在下马车踩“人凳”时,当“人凳”的小厮无法承载他的重量,身体向前一磕,将他摔落在地。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笑什么!不许笑!”气急败坏的肥公子转身就是一巴掌,口中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府后领三十杖板子!”小厮捂着火辣辣的脸,身体瑟瑟发抖,“是小的没用,小的该死,谢少爷赏罚。”肥公子理了理衣领,像是没看见队伍一般,大摇大摆的走到最前面,插了上去。这一行为激起了众人的不满。“你这人,怎么好端端插在我前面。”有人抗议。“本公子爱排哪就排哪,你少多嘴!”那人见了他那副恶相,肝胆一颤,头缩了回去。肥公子面上飞起得意之色。“为君子者,当谨言慎行,身正为范。兄台如此行径,有违孔孟之道,令人不齿。”人群中响起一道清弱的声音肥公子见有人挑衅他的威严,极是恼怒。“谁?是哪个活腻味了,站出来。”宁生暗叫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去。肥公子见站出来的是个瘦弱男子,不屑之意鼻中喷出:“臭小子,你敢拿‘孔孟’来压本公子,你可知本公子是谁,本公子可是当今太师的外甥。”众人皆被他报出来的头衔吓住,同时也为那位瘦弱的同窗捏了一把汗。宁生心中也是惊赫不已,但事已至此,此时示弱,绝不是他的作风。他壮起胆子,强做镇定道:“就算是天子也要遵‘孔孟’之道,可况你区区一太师旁亲。”肥公子眼光闪过狠戾之色,三两步跨过去,一把便揪住瘦弱青年的衣领,双手握拳高高扬起。“臭小子你找死!”“乒乒—”突然响起的铜锣声打断了肥公子的动作。贡院门前,不知何时出来一位身穿褐色官袍,手提金色铜锣的中年男子。“今年秋闱开试,请众生有序取号入场。”肥公子不甘心地放下手,目光凶狠道:“臭小子,这回算你走运,别再让本公子看见你”说完,抢在众人前取号进场。宁生按了按脖颈,心有余悸地随着人流入了贡院。待所有学子入场完毕后,敲锣的男子收起铜锣,转身回到贡院内,将门阖上。“等等。”一只漂亮的手拦住了阖门的动作。门内的人一惊,抬眼看去。只见门外站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面若桃李。“小少爷,在下不过一句戏言,你何苦当真。”一位俊朗的公子走下马车,笑眯一双狐狸眼,将手里的竹篮递上。少年回过头,接过竹篮,冷冷“哼”了一声,“岑之问,你可不要小瞧了我,你给我好好看着,本少爷究竟行也不行。”话落,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朱门缓缓阖上。岑之问站在门外,唇边挂着一抹无奈地笑容,目光里全是宠溺。第41章千杯醉秋试后,以兰子卿为首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住进了贡院,连夜不停地审阅学子们的文章。他临走前,执过夙丹宸的手,爱怜地注视眼前英朗的面容,柔声叮咛:“臣此去至多三日,殿下安心留在府中,不可去烟花之地。”夙丹宸想了想,点点头。兰子卿原道他年少风流,又素爱流连欢场,只怕不肯应下,如今见他这般轻易点头,喜不自胜,在他耳颊边落下充满爱意的吻。夙丹宸面上微红,低低道:“子卿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