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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意他的想法,只在意他做的书能卖多少册。时沂撑着脑袋进了厕所,冲了把脸。冬天刺骨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冻得神经末梢都麻痹。他抬起脸,看到脏兮兮镜子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明显的青黑,瞳仁黯淡,笑意艰涩。他一点儿都不开心。可是能怎么办呢?人生不过是熬。别人也在熬,他怎么任性?可是原来时沂连熬的资格都没有。一个星期后,他被开除了。他一言不发地接受了现实,交接完工作,拿了当月结算的工资,立刻整理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离开了。时沂抱着纸箱子站在地铁上,拉着吊环,疲惫地低着头。时沂麻木地被脑袋里一个声音反复反复洗脑。你好笨啊。你好没用啊。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他听到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声音说,对。时沂又一次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他太难受了。他在这座城市里一点都不快乐。他今年三十岁了,但是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十八岁的那个男孩儿,站在狭小窗户前,浑身发抖地看着风雨飘摇的破落花园。继母在楼下大声喊他擦地板,父亲的拐杖咚咚咚敲在地板上,似乎越走越近了,要重重敲在他的脊背上。弟弟meimei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书桌里一摞没有用处的志愿填报书和几本高中的笔记,被锁得严严实实。过了十二年了,他依然是这样的人,没用,胆怯,容易绝望,无力抗争。生活但凡再落下一片羽毛似的重量,都足以让他在一瞬间脊柱坍塌,成为一团无知无识的**,成为生活的牺牲品。他曾经想过要跑。但是是钟俊同留下了他。因为钟俊同来到时家,说自己在时父病中被嘱托和时沂结婚。钟俊同带着一个腐朽的已死之人的对于婚姻的期盼来了。这份期盼被递到时沂手上,像是一束染血的枯萎的玫瑰。但是它毕竟是玫瑰。对了,俊同!想想俊同!时沂用力地呼吸,溺水的人吸氧一般喘气。俊同这么英俊,这么好,这么讨人喜欢,愿意抱他愿意亲他。这么好的人是他的丈夫诶!高兴一点啊!可是随即,一个疑惑重重地击中了他。俊同不是因为喜欢我和我结婚的,我在高兴什么啊?钟俊同今天回家很早,正在客厅里看财经频道,突然门锁咔嚓一声,门被打开,时沂抱着箱子回来了。时沂也没想到钟俊同回家这么早,抱着纸箱子的手僵硬无比,好半天,扯出个温柔的笑:“俊同今天回来这么早啊?”钟俊同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又认认真真地看时沂的眼睛。他是不是哭过了?时沂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装作随意地放下箱子,语气轻柔:“我不做童书啦。”他看到钟俊同的眉心皱了皱,心里酸涩羞耻,扯了个借口:“我忘记买菜了,我现在出门。”时沂的眼眶酸得厉害,鼻子也好像被堵住似的无法呼吸。他在经历溺亡一样的绝望。但是他也想一个人溺亡。他不想要俊同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正开门,时沂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捏得很紧很紧。那只手上的手表是他昨天擦拭过,亲手给丈夫戴上的。银色的机械腕表,戴在钟俊同腕骨优美的手上特别漂亮。“我买好菜了,随便买了些。但是你现在如果想出门,我可以陪你去。”时沂背对着钟俊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砸到簇新的木质地板上。“不......不用了。”模糊中他又听到钟俊同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吃一家泰国菜。我们可以今晚去。”时沂鼻子酸得更厉害,呜呜地哭出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似的。他习惯一个人待着,关起门躲进柜子里,在樟脑丸味和洗衣液的味道中构筑自己黑暗的巢xue,在逐渐的窒息中一点点咀嚼所有不高兴的事情。他的快乐是他自己一个人。他的痛苦也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没想过分享。他认为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情绪过滤器,不会给人任何反应,也不想索求任何反馈。时沂觉得自己的眼泪太糟糕了。他本来就不漂亮不好看,哭起来肯定更加丑了。他干嘛要哭啊?可是眼泪根本就止不住。他几乎不使用的泪腺一旦打开,轻易难以闭合。钟俊同从后面抱住他,几秒后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好,把时沂转过来,用力抱上去。他不爱哭的妻子在哭。眼泪浸湿了他昂贵的羊绒衫。钟俊同说:“好了。可以哭,但是不可以哭太久。会头晕。”时沂莫名其妙地就被钟俊同逗笑了,打着哭嗝小声说:“我要哭十分钟。”钟俊同看了一眼手表:“行,我给你计时。”时沂吸吸鼻子,脸颊通红:“我又不想哭了。”“那我们收拾收拾,去吃泰国菜?再顺便看场电影?再给你买件新大衣。”“嗯。”时沂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撒娇的小猫似的蹭在他的颈窝里,濡湿的睫毛有点凉飕飕的。6第六章泰国菜酸甜重口,倒是很合两人胃口。两人没开车,逛到附近电影院,站在海报前看了一圈,排除掉爱情喜剧片和搞笑动作片,最后选了部国外的家庭片。片子节奏慢热,看得人昏昏欲睡,时沂倒是喜欢,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突然肩头一重,原来是钟俊同靠在他肩头打瞌睡了。时沂轻声笑了一下,小幅度调整姿势,让钟俊同靠得更舒服一点。片子最后皆大欢喜,父辈和子女达成和解,于一个月明星稀的仲夏夜里在园子里喝酒烧烤。放映厅一黑,人群散场。时沂轻轻推了推钟俊同:“俊同,结束了哦。”钟俊同唔一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靠在时沂肩头睡着了,耳根涨红地坐直,揉揉自己的额头,像是解释给自己听似的:“暖气太足了。”他懊恼得要命。第一次和时沂出来看电影,竟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时沂倒是毫不介意,拍拍他的肩,让他站起来,用手捋平了他大衣上的褶皱,笑着说:“没事儿,要不我们现在回家?”“不行,去买衣服。”他答应好的事情,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钟俊同带时沂把四层商场全逛了一遍。时沂身材修长,骨架清秀,衣服自然不难买。只是最后时沂有些为难,拉拉钟俊同的袖子:“够了,不要买了。”钟俊同已经刷卡给他买了三件大衣,两件毛衣和两条长裤。“那再买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