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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百相,就如同深陷梦中不可自拔。在梦里,你看见大千世界,梦醒了,便是觉悟,证得更上一层佛果。大千世界之后,亦有六道轮回、四圣法界、一庄严土极乐世界,这都是梦中梦,连环梦,都是一阶比一阶更高的境界。待觉悟一切,醒然一切,便是苏醒于极乐世界里,再无梦寐,也再无迷。”孙悟空心神震动,如证实了什么猜想,双腿蜷起。他双唇翕动着,声音微轻,“那他呢……他说什么?”菩提想起那猴子的说法,不由摇摇头,好笑间又有些无奈。“他说,既是一环连着一环,一梦连着一梦,那怎么知道极乐世界之上不会有更高的一梦?没准从极乐世界的梦里醒来……”他顿了顿,眸色幽邃,“会发现自己便苏醒在大千世界之中。他还说啊,没准梦才是现实,现实才是梦。迷才是真正的觉,觉才是真正的迷。啧……”菩提想起小家伙义正言辞的模样,就不由有些闹心。倒不是他觉得有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好,只是他这徒儿太喜欢钻牛角尖了,钻进一个巷子里便一条路走到底,死活不出来。这种韧性若放钻研上,自然不错。可若放在什么人什么事上,那便成了执,早晚成了心魔。所以他才不放心。他不求他的徒弟能轰轰烈烈干成什么大事业,普通也好,平凡也好,他就像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师父一样,只求那个孩子能活得自由自在平安喜乐。不被浮云遮眼,不被草籽绊脚,不被什么所拘束。这便够了。孙悟空低着头,睫毛一颤一颤的,眸里藏不尽那起伏汹涌的心绪。他低低唤着,像是印证着,像是终于看透,“师父……”“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啊……”菩提无奈摇头。可待他一抬眼瞧见那人紧咬着唇眼中如有泪意的模样,怔愣着,否认的话不知为何堵在喉口,再也说不出来。“师父……师父……”孙悟空唤着,如唤着七百年前那人,如唤着七百年后那人,带着满腔的哽咽,如隔着沉重时光背后的百年思念,百年悲凉,百年委屈。菩提顿了顿,心尖蔓上一丝没来由的心疼。他轻轻嗯了声,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就像是突如其来横亘在这一室空气里的一截时光碎片。孙悟空喘着气,患得患失地紧握上那人的手,两眼直视着,眸里划过粼粼红意,声音微抖。“师父。师父。师父……”菩提叹了口气,终是只能对不起家里那小祖宗一回,将这与小家伙长得极像的少年的拥入怀里。“嗯,我在。”所有如铠甲冷硬的坚强崩裂殆尽,孙悟空一手覆于那背后,五指屈起,力道深得可以划出血痕,像是想要拥紧那人,挽留着好不再分离。哪怕只是扎根于一场梦境。“师父,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他说着,声音轻忽,哽咽不息。菩提拍拍那人的背,“我在这。乖。”“师父,我不是那人的影子。我不是臭猴子。我是齐天大圣,是孙悟空,是由你赐名的孙悟空。我……明明是你唯一的徒弟。”他似是终于找着了属于自己的久违的依靠,倾泻着心中藏匿纵深的所思所想,那般姿态让菩提呼吸一顿,拂开那人碎发,轻轻吻上了光滑的额头,温热触感勾连着安抚的气息。“你是我的小祖宗,是我唯一的徒弟。”他一顺一顺地抚着那人背,轻拍着,声音低而诚。“可她真的是妖怪,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说渡尽天下人……也不愿渡我?又为什么,说我只会在你的众生之外……师父,人心都是rou长的,我不是石头……我也会疼啊。”孙悟空搂紧了菩提,闭上眼神色隐忍,憋回眸中袭涌而来的薄泪。两臂却不住微颤着,像是百浪心潮中被打翻的一叶船只,紧握着唯一的依存和依靠。“我信,你做什么我都信。我不渡世人,我只渡你。”菩提轻声在他耳边低语着,顿了一顿,离那人耳垂几乎只差分毫的距离,便可亲吻上去,触及温软肌肤。而那热气晕开了话语,一路酥麻地燃进心里。他说,“你不是我的众生。你是我的唯一。”那人身形一震,终是忍不住地,有一滴转悠的泪滑落了眼眶,啪嗒一声砸落在菩提的衣衫之上,洇染开了一抹渍迹。就像从心上伤痕蔓延的一朵花枝。他慢慢闭上了眼,努力从哽咽中恢复平稳的呼吸。“师父。”“嗯?”“师父。”“嗯。”“师父。”“嗯……”他不断重复唤着,菩提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应着。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孙悟空想,其实他早该猜到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当年他与菩提为了这句佛偈争吵得不可开交,哪料到今时今日,却是印证了这一语。梦里本有六趣,何苦舍梦就大空之现实?若梦是迷,是大千婆娑,堕迷堕婆娑,又有何不可?只是终究。菩提等不及他长大。他们相守的时光,断折于一朝无常。“呼!!!”菩提像是做了黄粱一梦,待天光作晓猛然苏醒之时,他有暌违浮生百年的错觉。原来只是一场梦。他想着,慢慢穿衣下了床。屋外,孙悟空还在迎着朝阳练武,小脸鼓得紧紧的,每个动作都带着新鲜而又蓬勃的生命力。菩提有些惋惜,这下拨浪鼓没了,糖葫芦也没了,小祖宗不知该如何才能消气。就在这时,孙悟空转头看向站在窗前的他,木着脸声音没有起伏,“那屋木板太硬,我睡起来不舒服。”没想到那人会先开口,菩提一笑,给了他台阶下,“既然床板不舒服,你便回来睡吧。”孙悟空听此耳朵一动,强调了一句,“是床板不舒服,不是我想回来睡哦!”菩提无奈点头,神情宠溺,“知道了知道了。”说罢,他转身踱步推开了门,门外天光明亮,正是晴碧无云的大好天气。而眼前,是个正好的人。只是不知余光瞥到了什么,菩提倏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阳光下,衣袂上那一点如泪的水渍鲜明昭示着什么曾存在过的痕迹。菩提却慢慢收回了眼,摇了摇头,笑意带着些微迟疑。“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梦。【——师父。——嗯?——师父。——嗯。——师父。——嗯……】本来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