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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狂徒,李萍一生有过好几个男人,除了燕狂徒,又都是书生式的文雅角色,甚至还点儿腼腆。这点子文雅,就像柔风细雨,融化了李萍的冷俏,所以每当李萍有了相好时,对李沉舟的态度,也会柔和很多。鄱阳湖的这个相好,印象中是个大家少爷,奉父母之命娶了妻子,却被街头卖馄饨的李萍勾住了魂,一来二去的,两人好上了。那少爷给李萍送钱送礼物,李萍就收着,偶尔少爷兴致高,也给李沉舟买些东西。递过来的时候,因为有李萍盯着,李沉舟不好拒绝。可是东西接过来,也就放在床底下,不看也不拆。少爷人很温和,爱哭也爱笑,对着李萍像是对着个大jiejie,时常撒娇淘气。不管李萍啐他还是骂他,都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撩着衫袍凑上来亲热。这时节,李沉舟便知道自己该出去了,最好走远些。走着走着,便看见了鄱阳湖,一个人蹲在湖边,截断柳枝当鞭子,刷刷抽打树干,也并不很有趣。李沉舟不讨厌那个少爷,更不会讨厌李萍,可是对李萍每次找的男人,他总感到憋屈,为他父亲而憋屈。自然,他记不得燕狂徒的样子了,可是他记得他有父亲,一个很豪气很本事的父亲,长得顶天立地的,绝不会向女人撒娇。一个人在湖畔待到天黑,才踌躇着回去,那个时候,少爷该是走了——要回他的那个家吃饭。李萍见他回来,给他点儿闲钱,“外头吃碗面条去吧!”不想做饭。李沉舟看看母亲,眉梢眼角,残余春情惑意,花枝带露的意境。心里晓得两人做的那点儿事,胸口闷闷的,扭头就要出门,李萍忽然开口了:“你别瞧着我好像不服气似的,觉得我跟完这个男人跟那个男人,没名没分的,自甘下贱。道理上,我是该为你爹守着,说出去也好听。可你爹人到底在哪儿呢——我也不是不喜欢你爹,否则我怎么光给他生儿子,不给别人生来着?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他念头一起,跑得人影无踪,想起来了,回来看一趟,再想起来了,又不见了。你别给我撅嘴,等你自己经了事,就知道是找个能跟你安稳过日子的人好,还是你喜欢却整天不让你省心的人好……”说到后来,李沉舟不乐意听,脚底一抹,溜走了。热乎乎的大rou面,比李萍的话中意的多。“老燕呐——上岸遛遛罢,人到底是生在土上的,不是水上的哪!”费老头儿锲而不舍地走过来,邀李沉舟同游。不远处,阿彻甩着他的宝贝弹弓,斜眼挑衅地望着他,背对着下午的阳光,做了个不屑的撇嘴动作。李沉舟怔了一下,仿佛看见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在向他撇嘴,一样的玩世,一样的寡薄。心里有了热意,步子便迈起来了,“这样罢——我今天请你、阿彻和小许,吃大rou面怎样?”“哎,阿彻岂是你叫的?”小孩子明明眼睛一亮,嘴上不肯软下来,“啪”地射来个小石头,减了力道的。李沉舟仔细打量着他,奇怪——长得也不像的,怎么刚才那一撇嘴会那么像?忽地伸手,摸摸小孩的头,“不叫你阿彻,那叫什么?”于是阿彻更加生气,猴上来要戳他肩上的痛处,被李沉舟拐身挡过,“你动作太慢啦——”身后,阿彻气得哇哇叫。李沉舟发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缕笑意。湖口街头,卖面条的很多,捡了个热闹的店家,要四碗大rou面。“一块rou,怎么够?”阿彻人看着瘦,吃起rou来有股狠劲,瞧在李沉舟眼里,便有了别样的意思。于是叫来伙计,“再给他添块rou!”然后,李沉舟把自己的虎皮rou挟进阿彻的碗,“这样,应该够了吧?”“哎老燕,你好惯小孩子的哟!”费老头儿吃得嘴唇一溜油光。旁边小许道:“rou吃多了不好,还是多吃蔬菜……”阿彻脸蛋儿红红的,瞅着李沉舟,“你这是巴结我呢?!”李沉舟笑道:“嗯,巴结你,以后请多关照!”阿彻瞅了他一会儿,不声不响吃rou,吃掉一块,又吃一块,看得费老头儿频频叹气:“吃多了拉不出屎来,急死你——”“你让我戳你肩膀一下,我就接受你的巴结!”阿彻杵着筷子,等待着。李沉舟更乐了,“你戳吧!”阿彻眨着眼,用手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轻轻地,拈着指尖,在纱布上点了一下,飞快地收回手去,“好啦——戳过了!”掉过脸,只剩下个红通通的耳根。李沉舟忍俊不禁,一碗面就吃得十分愉快。吃完了,悠悠地伴着三人回到船上,望着红光粼粼的江面,那种惘然的沉重感,也仿佛去掉了一些。☆、不幸家庭之不同唐方的肚子,已是很大,非常圆润的一个球型,结在她的腰腹上,像个将要落地的瓜。她对这颗瓜的孕育,即将接近尾声,心里就期待着一个满意的果实,破壳而出。漫长的冬天,漫长的大半年,唐方眼里耳边,注意着很多事情——没有比怀孕的妻子内心更加敏感的了。那些事情,譬如李沉舟被捕、譬如秦淮商会被抵、譬如朱顺水横死、譬如李沉舟失踪,加上大伯子萧易人仕途不顺,每每唠叨接收秦淮商会居然一分余钱都没分到,公公萧西楼频频来电报,敦促他们回川中去,还有丈夫秋水一日闷似一日的神情……婆婆孙静珊,也是个一惊一乍的,看到报上什么消息,都忍不住反复念叨。每次萧西楼来电话,总是很烦恼,看着唐方的肚子就说:“回去回去的,这么远的路,我们倒没什么,你身上还怀着,能经得起车马折腾?好歹等你生了,做完月子,再动身——”唉声叹气地,这时好像反而唐方肚子里怀的,是个累赘而不是他们萧家的第三代了。唐方什么也不说,吃完了饭就回房歇着,静静地抚摩着腹部,觉得世上那么多人,只有这肚里的孩子最贴心。等到萧秋水终于下班,一脸沉默地进屋,见了唐方,还是温柔地过来,亲亲她的脸,再摸摸她的肚子。强打起精神,说些外头的事儿,不外乎报纸上的那些,以及内部的小道消息。唐方听完,讲起家里的事,说“爸又来电话,让回四川去呢!”萧秋水没什么表示,“嗯,看样子是得走,不过不急,生完孩子一起回去。”然后,夫妻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萧秋水照例到外边的书房,亮灯看资料,唐方隔着扇门,听着那头丈夫的动静,心里凉丝丝的。萧秋水不快活,她早就看出来了,明明不快活,却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她替他感到难过。然而更难过的,要属这一年的春节。萧家上下,没一个人的头抬得起来,盖是报上社交版登了条婚讯,“年后赵三小姐将与柳五爷完姻”。指甲盖那么大的字,刺得人眼仿佛一疼。孙静珊当即就犯了眩晕症,按着太阳xue让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