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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就在长沙作战,搞募捐最有动力。赵师容跟萧开雁坐在一席,旁边是唐柔和曲抿描。两人今年春天订的婚,静悄悄得没什么动静。不想订完婚,唐柔就提出上前线,把唐曲两家人都惊着,这个说那个劝的,无奈平日里看上去文静弱质的唐柔就是铁了心,那头已经跟桂南一部联系好,非走不可了。“又把唐老太太气病过去一回,说这家人她是越来越管不了了,要死要活的,都随他们去……”赵师容对他这么说,脸上也笑得颇为惨淡。萧开雁只能握紧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去看唐柔。唐柔穿了军装,也是一副文静弱质的体态,这会儿他正跟萧秋水站在一处喝酒,离众人都远着。赵师容看了一会儿,又道:“我听说,唐方又有喜了?”萧开雁颔首,“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本来妈要过来送送我的,说唐方要养胎,千帆又没人照应,只好派秋水过来,嘱我千万留着命,别连自己的第二个侄儿都见不上。”赵师容听了,淡淡一笑,眼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那头,萧秋水看着一身戎装的唐柔,心里感慨万千,“明明当年最想参军的是我,谁知今天倒是你们一个个地上前线了。这次你到桂南见了南顾,替我向他致意……对了,听说梁襄如今在新兵训练营做事,你见过他了?”唐柔望着他道:“嗯,前些年梁叔叔在上海被害过世,他脸上也被歹人划了道口子……本来见到还怕他伤怀,尽量不提过去的事,反倒是他自己说起来,说这几年跟着军需处的雍希羽做事……你知道雍希羽吗?以前也是上海海关的,跟梁叔叔一个科?”“听说过,也是个能人,这几年在后方名头很响,跟这个孙天祚差不多。”不知怎地,萧秋水有些兴致缺缺,饮了口酒,人有些发怔。唐柔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用那种看一眼便少一眼的方式看着他。他认识萧秋水很多年了,这么多年的岁月,这么多年的感情,都跟这杯里的红酒一般,深沉、浓酽。他在这深沉和浓酽里过了很多年,从小到大,从南京到重庆,过到如今,萧秋水即将成为第二个孩子的父亲,而他自己也按部就班地订了婚。所有的事情都是既定的,不出意外,他们就只能这样了,各自守着各自的责任——很好听的责任,梦游般地往前去。只有在他看着他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是在梦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不能够。这么多年了,他的感情始终在萧秋水身上,藏得很深,浓得醉人——醉中是一望无尽的苦,他恋了萧秋水多少年,便吃苦吃了多少年。吃到现在,他到底有些疲劳了,突然地,想给这份感情来一个了断,战争给了他这个机会。战争不会让他忘记萧秋水,但战争也许能让他看到除萧秋水之外的世界,一个不再局限于一个人的世界。倘若战死,正好一了百了;倘若得以活着回来,一个亲临过战争的唐柔,大概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恋着一个从未上过前线的萧秋水了。他深信,战争将深深地改变他,如果不是彻底地解脱他的话。因此,在出征之前,他完全有理由将这一切理还乱的事情了结,了结的一个意思就是——“萧大哥,”他唤道。萧秋水回过神,看他,“怎么?”唐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次上前线,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属于你的东西。”萧秋水接过信来,见封上的落款人是屈寒山,“什么时候的?这人是谁?”“好几年前的了……”唐柔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落款人许是随意编派的,信则是李帮主写给你的。”萧秋水整个人一震,望着抽出来的信,“怎么会……”“那年李帮主被捕前写给你的。当时你正忙着什么事,我跟方姊替你收信,方姊把那些落款人不熟悉的和乱七八糟的广告信件拣出来,让我拿去丢掉。我顺手放着,一直没整理,前两天收拾行李才注意到,一个个打开来瞧了,发现这一封是李帮主给你的,想着还是还你的好……”然而萧秋水已经不在听了。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读起来,这是李沉舟的信,李沉舟的字,他还从来不知道,李沉舟的字是这样的——跟他的人一样,让人眷恋。他先飞快地读了一遍,脑子里嗡嗡着,目光落在信尾处的“李沉舟”三字上,呆了半天。然后,他径自抓着信排开众人,走到外头的走廊上,一个人在灯下逐字逐句地读,不知读了多少遍。看一遍,在廊上来来回回地走,走到头,又忍不住再看,看完转身再走……信确是李沉舟于被捕前写给他的,信中李沉舟称他“萧三兄弟”。李沉舟写这封信,是想谋求他的帮助:当时舆论对李沉舟很不利,风雨满城,就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证据了。信中,李沉舟先是坦承自己治下的权力帮的确行止有亏,只是希望他萧三兄弟能看在两人旧谊的份上,施以援手。最后说自己会在一石居等他,无论他是否前来,他都会在那里等他,“君名秋水,吾愿望穿而后君至矣”。下面是成信时间,开战前一年的秋天——最后一场金秋。萧秋水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结束那场欢送会,如何头重脚轻地回到住处,如何将那封信按在胸前,昏言昏语地念叨着入睡。第二日起床,门一打开,赫然是带着孙儿的孙静珊连夜赶来重庆,要来给自己的二子送行。“我半个月没睡好觉,想着开雁,就忍不住地掉眼泪……一大早让人订了票,带上千帆就来了。非来不可,我生的儿子我不疼谁疼!”说没几句,就嚷着要去看萧开雁。萧秋水没什么心情,打电话叫来司机,让先载着孙静珊上萧开雁那儿,“妈你先去看看二哥,我一会儿带千帆过去。”到孙静珊终于走了,儿子萧千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舔着手里的棉花糖。他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除了睡觉和手上有吃的,少有能静下来的时候。眼下,他穿着夏天的短袖短裤,带着圆溜溜的小草帽,做着美国童子军的打扮,吃一会儿糖,望一会儿爸爸萧秋水。他发现,爸爸的脸色不太好看,那种发白的不好看。萧秋水浑没在意他。孙静珊走后,也只是抓着李沉舟的那封信,一遍遍地温习,把笔画的一钩一捺都印到心里,也无法纾解那充溢于胸的悲伤。他想起李沉舟,想起他穿白衫时的样子,想起他在石婆婆巷请他吃馄饨时的情景,想起在他婚礼上李沉舟望着他的眼神……婚礼之后,他再没跟李沉舟单独见过面。是了,本是他要求他们不再单独见面的。但是李沉舟还是写下这封信,不敢呼他“秋水”,以从未有过的谦卑,祈求他的见面。见面也不是为别的,只是希望“萧三兄弟指明一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