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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阿彻最后看他的一眼,“李大哥,你要替我照顾好我爹”,又换上柳五那多少年如影随形望着他的眼,那寂寥不甘、如有所诉的眼神——“五弟!”李沉舟猛然醒来,“哗”地扎身入水,而此时康出渔领着一行兵众,堪堪赶至岸边,“帮主哎!——”池水清浑不定,李沉舟吐着气向模糊可见的底部潜去。池底敞阔,水草蔓缭,他手划脚踩,顶着由各个方向迫来的水压,五脏如焚地搜找着他的小猎豹。肺中的空气渐稀,浊流挤涩了他的眼睛,他放低重心,朝池中更深处潜去。那里无天无地,无谓东南西北,左边是灰腥的水,右边是一模一样的灰腥的水,恶水挤出他肺中仅存的氧,齐心合力要将他溺毙,让他永沉池底。李沉舟轧住了最后一口气,一个探前,然后低首一扫——长长的鬼域般的水草之间,一个身影静静地蜷横,没有动作,没有声息。“五弟——”李沉舟心底一声呐喊,带着几欲出腔的狂跳的心脏,俯身抓住柳五的衣服,又调整一下姿势,摸着了人的肩臂。只手绕颈,他紧攥柳五肩头,脚下一蹬,就欲往上浮去——却没成功。柳五太重了,或者李沉舟此时也近乎力竭,一个人浮上去都已是勉强,又怎能拖着另一个人,一起上去?却必须上去,李沉舟不敢想柳五至此已经在水底呆了多长时间,更不敢想象此时他手里的柳五是否已经……一口水呛进肺部,李沉舟胸上一痛,他自己也耗尽了氧,无力为继了。耳边便又响起阿彻的那句“我爹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要替我照顾他”,然后那个小崽子,那个可爱倔强的豹崽子,就在他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害死了阿彻,如今又来害他的小猎豹,那个比豹崽子冷上百倍亦苦上百倍的可爱的东西。没错,可爱的东西,做尽了伤人心的事的可爱的东西,这个可爱的东西在他手里,马上就要死去了,死去……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大力,李沉舟破心入肺地一挣,带着柳五开始缓缓上浮。他的脑子锥痛,胸腔几欲炸裂,一浪浪的晕眩罩住他的脑,他已无法看清池水的颜色了。一黑,又是一黑,他的视力开始失去,但是他仍奋力向上,一点一点地往上走。憋挤出肌rou里最后一丝氧,冰冷的水大口大口地涌入,牙关咬紧了,李沉舟全部的心魂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五弟,我带你上去。蒙蒙的几下水浪,李沉舟撑着最后一丝丝意识,在自己厥过去之前,一个蹿身向上,“哗”——得见青天,刚吸入一口空气,四肢尽软,他又要向下沉去。“帮主哎!——”康出渔坐在木筏上,跳骂入水的几个水性佳的士兵,“又是死人木头!还不快捞人!”这就是李沉舟陷入浑沌前记得的最后的话。即使是茫无出路的混沌,也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混沌里似乎有什么念头在惊扰着他,要他醒来,要他醒来后去行动,不管做什么,就是行动,因为那个坏东西需要他,那个坏东西正非常的危险……李沉舟醒来了,他先在康出渔牵来的大青驴的驴背上脸朝下不断地颠簸,吐出了多半的水。之后洋大夫带来的两名助手合力地轮流按压,压出余水,同时保持住他的心跳,剩下的,便是插管供氧,雾化润肺。李沉舟就是在插管供氧之时睁开了眼睛,头一眼看见的是小妮子哭得红通通的小脸。小妮子呜呜地小声叫他:“李大哥!爸爸!”旁边是面带忧愁的秦楼月,看他睁眼,便像柔月一般松弛了面庞,轻快道:“李帮主醒了。”“啊?醒了?”门外蹿进康出渔,调子打弯,惯于惊乍,立即被两个助手扬手制止。两个人上前来,观察了一番,隔着大口罩互相叽咕,然后转身对康出渔道:“军需长官,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慢慢恢复。他的肺受了些损伤,但不严重,里面积水排出后,应该很快会好。”又看看氧气管,确认目前情况良好,其中一人说了句什么,便出门往东首去,留下另一人监护李沉舟。“这就好,唉,这就好。”康出渔反复念叨,蹑脚过来,探身望望李沉舟,脸带戚容,“帮主唉,真是能吓死人!这好好地正月里,怎么闹出这事来?”那个助手又开始扬手示意,要康出渔不要拨动李沉舟的情绪。可是李沉舟心中急切,撑着手欲坐起来,被洋助手“弄!弄!”地摆手摇头,按着他的肩要他躺下去。李沉舟仍是乏力,一坐起脑袋就一晕,被洋助手一按,顺势回躺,咳喘了几下,激荡管子,被洋助手扶正位置,又向康出渔等做出静音的手势。可是李沉舟是不管的,他眼望康出渔,“柳五……他……如何了?”康出渔垂着嘴角,转脸望望洋助手,洋助手也越过口罩,望着他,两人好似对峙。片刻,康出渔很郑重地道:“我要是不说,才要引他急呢!”排开洋助手,扯过一把椅子,靠在床头向李沉舟道:“帮主,五爷正被洋大夫救治,如今是有了心跳了,阿弥陀佛!”李沉舟心下顿松,“哦……这该是没事……”“是啊,是啊!简直吓死人!”康出渔心有余悸地,“五爷刚被捞上来的时候,全身灰白,呼吸没了,心跳也没了,肚子胀出一圈,是喝饱了水呢!我们又是拍背又是按压又是吹气,好歹给迫出一滩水,又赶紧呼来洋大夫,送到正屋,又是轮番压胸。后来洋大夫带来一串电线,吸盘吸到五爷胸口,插电震颤,气管里也跟你一般插着,又胳膊戳针,注射了什么药。忙活老半天,我的心脏都跳跳停停,一会儿跑来看您,一会儿跑去看五爷,这不,刚刚洋大夫说,有心跳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李沉舟含着导管,只是喃喃:“这就好……这就好……”康出渔又道:“五爷被救上来的时候,手里紧攥着个链子,怎么扯都扯不开,只好不去管。后来我瞧了一眼啊,却是个小锁,给小孩儿挂脖子上的那种长命百岁锁,锁上还刻字了呢,一个柳字,一个彻字,这是什么意思呢?”李沉舟目光散茫,没有答话,管子里的氧气源源到来,跟他心里涌起的情感一样杂沓。唯一可庆幸的是,他没有失去他的小猎豹,没有跟失去豹崽子那样失去他的小猎豹,多么得可庆可幸……李沉舟勉强在床上躺了一天多,睡得很少,睁眼闭眼,都是柳随风蜷横在浊暗的水草中的模样。那么孤苦,那么死寂,好似那永不再醒来的阿彻,却比阿彻更叫他撕心裂肺,想不到的撕心裂肺。柳五给人的强戾的印象太深,以至于李沉舟已经不太记得那双琥珀色寒冽的眼中,那鲜有人注意的转瞬即逝的落寞。那是长年累月、自小淤积起来的落寞,总是孑然一人地行走于世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