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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正脸都不瞧一眼王笙。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总之这个仇他是暂时记下了,管他是不是老乡,反正他也不想热脸贴到人家冷屁股上。一晃眼半年就过去了,他也从十六岁迈过了十七岁的门槛,在成年的道路上更近了一步。有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鬼迷心窍了一般。在夏末的一个午后,太阳羞怯地躲在云层背后,空气中有濡湿的味道,那是不远处草坪上的洒水器,殷勤地喷洒着水雾,在偶尔探出脑袋的太阳下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彩虹。这是一个适合在青草地上暂时休憩的午后,既不十分炎热,也没有下雨的预兆。他走上草坪,从地上拾起了两片可爱翠绿的槭树叶子,草坪的周边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槭树,兴许是风把它们吹到他脚下的。他看到他的同班同学,那个跟他一样拥有东方面孔,却总是冷冰冰的男子,正躺在草坪上休息,一本乐理书盖在脸上,背景是水雾做的人工彩虹。那天王笙的心情出奇的好,本来他就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当时想都没想就走过去了,坐在施乐平旁边,把他脸上的书给掀开了。阳光正好从云层后出来,照到他无从防备的眼睛上,他反射性地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要遮住刺眼的太阳光,接着就要睁眼了。王笙把那两片槭树叶子盖在他的眼睛上,施乐平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收回了手,两片红润的嘴唇展开了一个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王笙还从没见过他笑。他先是用蹩脚的德语问他:猜猜我是谁?施乐平笑而不语。他又用英语问了一遍,施乐平还是笑而不语。他用德语问他听得懂中文吗,正当他以为施乐平不会回答的时候,施乐平将脸上那两片树叶摘了下来,用手遮挡住阳光坐了起来,用纯粹不带口音的普通话反问他:“你觉得呢?”这可叫他大吃了一惊。王笙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他,一时竟语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一来是被他的普通话给吓到的,二来是他想起素日这人总不搭理他,现在跟他说起话来,反而叫他手足无措。施乐平收拾了散落在草地上的书籍,把它们都整理到背包里,就要起身离开。王笙也站了起来,不要脸地跟在他身后,问这问那。“你几岁啊?”“你哪里人?”“多少岁来维也纳的?”“施老师真的是你爸吗?”“你的中文名叫什么?”“我叫王笙,为什么你老是不愿意搭理我?”施乐平停下了脚步,转过来皱着一双好看的眉毛瞪着他,又变回了平日里所见到的,那副冷冰冰的脸孔。方才在彩虹下见到的,那个短促的笑容,仿佛是阳光下易碎的美丽泡影,在午后梦境般消失了。第60章chapter60(过去篇:维也纳的金色梦乡②)施乐平皱着眉头,其实在认真思考他最后一个问题。当看到王笙一脸受伤的表情,他犹豫着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也许是……我们个性不合?”王笙的表情显然不接受他这样的回答,他“哈——?”了一声,一脸“你又不了解我的性格,怎么知道我俩个性不合”的表情。施乐平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以为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王笙不解地问他是哪些人,但在心里他也隐约有了答案。施乐平说你平时交往的那些人,都是学院考核通不过,留下来自暴自弃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拿着家里的钱来这上学,背地里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我以为你跟他们也一样。王笙跟着他走出了草坪,在林荫路下走着,他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什么买卖?”“他们没有卖给你一些东西?”王笙在脑袋里搜肠刮肚了一番,回想那些所谓“好心的”学长学姐确实叫他拿钱来买过几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他也认不出那是啥,看了两眼就丢在脑后了。如果现在警察到他宿舍搜索一番,铁定找得到能让他到少教所接受再教育的玩意儿。王笙惊出一身冷汗,回忆里他还买过不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施乐平看他吓成这个样子,就明白了眼前的人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子,于是便笑道:“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回去把那些东西冲到马桶里,没人能抓到你。不过我先说明,在学校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退学的,你要想清楚了。”王笙不住地点头:“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以后我看见他们就跑远远的!”然后他又问:“以后我能跟你混吗?”施乐平说:“跟我混什么?”王笙可怜巴巴地说:“我在这没什么朋友,你又是中国人,又会说普通话,我们做朋友吧!”施乐平说:“我不是中国人。”王笙脱口而出:“骗人!难道你是日本人?你爸不是姓施吗?!”“我在德国出生,我爸是中国人,但他已经转国籍了。”“你没回过中国吗?为什么普通话说的那么好?”面对这个人,王笙心里的疑问有一箩筐。“我爸说了,无论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在家的时候只用中文交流。”“施老师真英明!华人骄傲!”即便掌握他生杀大权的老师不在,王笙也照样拍马屁不误,谁叫眼前是老师的儿子呢。王笙问他祖籍是哪里的,施乐平说他爸爸好像跟他说过,自己是湖南怀化人。他问王笙知不知道怀化在哪里。王笙兴奋地跟他说巧了,去年他就跟着家人去了一趟四川,不过去的是九寨沟。施乐平疑惑地问他这两处是一个地方吗,王笙开心地说不是啊,但是飞机在天上一定也经过湖南,所以算去过他的老家。施乐平尴尬地说有这么算的吗,王笙又问他长那么大真的没有跟父亲回过国?施乐平说大概两年前回去过,参加父亲朋友的葬礼。王笙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接着大惊失色地说:“那不就是非典时期,你们真敢回来啊?”“去的时候疫情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他说:“父母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我爸说带回来养,就让我一块儿过去了。”“没顺便去湖南老家?”“没有,老家没人了。我爸说的。”他俩边走边聊的热火朝天,说到这类沉重话题时,王笙不由得沉默了。他记得那段时间全家出国避难去了,全国上下一心抗击非典的时候,他这个在地球另一端上的人却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不过很快他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走了两步他又问道:“那你还记得去的是那座城市吗?说不定我也去过。”施乐平说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亲的朋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