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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血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太像僵尸了。不过唐逸最讨厌的课程却不是这个,而是各种各样关于“如何成为唐雅”的课程。印承闵禁止他再吸烟,因为唐雅并不吸烟;也不许他爆粗口骂人,因为唐雅很少骂人。他要求唐逸衬衫和制服的扣子要扣到领口最后一个,身上必须纤尘不染,走路的时候要姿势规整挺胸抬头,站着也不可以曲起一条腿或者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坐着腰身也要挺直,不可以像他以前那样瘫在椅子上。一不注意就会被那个明明笑得很明媚的教官一教鞭狠狠抽在腰身上,到最后唐逸已经认清了,那哪里是温和的笑,明明就是恶魔的微笑才对……印承闵不许唐逸露齿大笑,不许跟人勾肩搭背,就算是跟学员们开玩笑也不行,要笑的话也只能勾起嘴角那样微笑,笑不好就得保持同样的笑容俩小时。他甚至还逼唐逸学唐雅说话的口气和口头禅,害得唐逸现在每说一句话前脑子里得转个弯,想想怎么能用更简洁文雅的方式说出来。还有唐雅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比如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摸自己的下巴等等也必须要假装自然地做出来。按理来说他和唐雅是双胞胎,这些都应该是很简单的,可唐逸就是觉得全身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连路都不大会走了。一度走成了一顺儿,并且怎么都改不回来……除此之外,瞿岚给了他一份关于唐雅和水银从第一次见面到唐雅牺牲之前的所有详细过往的资料,要求他熟练背诵。那些细节到不可思议简直跟唐雅本人在口述回忆一样的资料大多是从唐雅的队员们、上级以及朋友等人处收集的情报,加上部队的摄像头拍摄到的一些情况编纂而成,足足有一个G的大小,每天早晨起床晚上睡觉前都要看上一小时。看得多了,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了唐雅,然后就会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每一次唐逸觉得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露出一点点反抗的迹象时,印承闵就一脸失望地长叹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教鞭,“你这种程度是没有办法通过一个月后的考核的,不如趁早退出吧。”这个时候争强好胜的唐逸便只好硬生生把一口气咽下去,继续按照印承闵的命令扮演好“唐雅”的角色。唐逸觉得自己的演技越来越精湛了,如果一个月后真的通不过考核,分派去文艺部演电影也绝对没有问题……最恐怖的是印承闵居然打算把他那一身引以为豪的小麦色皮肤漂白,吓得唐逸以拉肚子为借口在厕所躲了小半天。好在罗唯最后说服印承闵肤色上细微的差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根据军部的情报唐雅从来没根水银提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水银顶多会觉得他晒黑了点而已。唐逸趁着入夜熄灯后从床上翻下来,拉开窗子。忍了一天的烟瘾也只能到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发作一下。罗唯早就知道这是他每天晚上睡前必做,心照不宣地冲他做了个竖起拇指的手势,表示如果舍管来了会说他在厕所拉肚子。唐逸来了两个星期已经把宿舍楼附近装有摄像头的地方以及舍管的巡逻时间摸清楚了,他从三楼的窗户翻出来,抓住窗户旁边的排水管道向下滑了一阵,踩着一楼的窗台灵巧地跳了下来。今日夜空中的云气出乎意料地淡薄,蓝丝绒般的寰宇倒扣在辽阔的海面上,中空一轮圆月在云纱后羞涩地绽放着银光,倾洒在跳跃的海面上。空气里呛人的气味随着天气的辽阔淡了许多,海水的腥臭味也变得没那么难闻了,甚至能分辨出一丝丝属于远古海洋的旷远味道。这两周他恍然有种要窒息的错觉,蓦然见到这样的月色,他突然不是很想那么快就回去了。训练营宿舍离沙滩不远,此时整个军营都静悄悄的,远处一座灯塔站在延伸入海的礁石上,流转着一缕熹微的光。他沿着那一排礁石往海边走着,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海潮冲刷岩石和沙滩的声音悠缓地律动着,另混沌的头脑一点点沉淀清晰,他脱了鞋袜赤脚淌入微凉的海水里,在一块挂着水草的礁石上坐下来,默默点燃一根烟,看着远处停泊的舰船凝固成抽向的几何黑影,看着波动在水面上的散碎月光。就在此时,他听到一阵歌声。那歌声似乎是从左前方横贯海面的那条人工岩石堆砌成的防波堤后传来的,伴随着飘忽的海风、汩汩的浪涌,渺渺茫茫。歌词虽然是中文,但是唐逸有点儿听不懂,调子也颇为古怪,显然不是如今基地里流行的那些规规矩矩干巴无味的由电脑生成的歌。但有一点唐逸知道: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听过的最美的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声音,超越了性别的局限,超越了语言的权威,亦超过了想象的寰宇。他听不懂那个人在唱什么,只是那声音进入他的耳朵,进入他的脑海,仿若对他施加了某种魔咒。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寂寥铺天盖地将他吞没,深埋在心中的种种不安、自卑、失落、苦涩像是被无形的浪潮翻到了这哀伤的月光之下,心脏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无数情绪混杂在一起令他恍然感觉自己正在向一片深蓝的深渊坠落。他想起来小时候跟唐雅分离的那个夜晚,想起好友死去的那个夜晚,也想起来刚刚得知唐雅死去的那个夜晚。自从得知唐雅的死讯后他一直没有流过眼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就算跟哥哥关系疏远,难道一点悲伤都没有么?为什么甚至还因为自己有机会进入战队窃喜?是不是自己其实是个没心肝的冷酷混蛋?可是此时他惊觉自己脸颊发凉,用手一摸,不知何时已满泪流满面。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真正的歌者了,只有按照基地的要求培训出来的一个又一个技巧精准的唱歌机器,唱着基地想要他们歌颂的一切字眼。但是这声音让他想到了他在古老的书籍里读过的那些歌者,那些被“上帝”亲吻过的歌喉。歌声渐渐消逝在风里,仿若被引诱一般,他站起身跳进浑浊的海水里,向着那不远的防波堤游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大概只是想要偷偷看一眼唱歌的人。此时的月光被一片云峦遮蔽,大海陷入不透光的黑暗。他在黑暗中顺着崎岖的石块爬上防波堤的斜坡。此时的歌声忽然又响了起来,仿若就在耳畔般清晰。“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日居月储,故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唐逸动作灵敏,如一道影子般在乱石中穿行。在他爬上防波堤的时候,月亮正好再一次从云峦的长尾上淌下清辉。在那如黑绸般抖动的水面上,浮着一个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