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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中,锦裘如堆,炭炉火暖,几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围席而坐,就如寻常高门。然而他们面前的菜肴却不是冬日难得的菜蔬,而是放在银盘中的大块羊骨。刚刚从架上取下的羔羊,烤的油光闪闪,异香扑鼻,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可惜骨头太多太大,根本无法用面前的象牙箸和银匙享用,若想把rou吃进嘴里,唯有用手。短暂的沉默之后,左手边端坐男子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了羊骨:“相国烤的好羊!”说着,他张嘴狠狠一咬,一大块羊rou从骨上脱落,卷进了嘴里。油脂顺着胡须滑下,滴落在了华美的锦袍之上。右手边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笑了笑,从腰侧抽出一把银匕,轻轻一划,片下块嫩rou,送在了嘴边,斯斯文文的咀嚼两下,那人才笑道:“冬日乳羊也是难得,相国费心了。”主座之上,须发皆白的老者伸出手,撕了一片羊rou放在麦饭之中,抓了两抓,团成一团,送进了嘴里。羊rou鲜嫩,麦饭香甜,就算是牙掉齿松,也能轻易嚼烂。那老者不紧不慢的吃光了一团饭,才道:“往日用匙用箸,总觉不大痛快。这样的好羊,还该用这样的吃法才行。”这是匈奴人的吃法。端坐大帐之中,赤手抓饭,快刀削rou,也唯有这样,才能吃的酣畅淋漓。然而在座诸人,都是一副汉家打扮。长袍宽袖,发髻高挽,就连胡须都修的整整齐齐。穿着华服,吃相却粗俗不堪,说不出的怪异。“哈哈哈!”用手抓着羊rou的那中年男子放声大笑,“相国说的在理。什么样的东西,就该有什么样的吃法。若是选错了,可就吃不到嘴里了。”“也得看rou何时能熟,是何人来吃。”又削下一块羊rou,一旁那男子冷笑道,“左部几百骑兵也能败在晋军手里,能勘大任吗?”“不过是几百乱兵,能做得什么数?”刘宣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承平太久,右部已经忘了王庭之威了吗?”匈奴王室虚连题氏已经没落,如今南匈奴中,屠各部才是最强的一支。早在五十年前,刘渊的父亲刘豹就曾短暂的统一过匈奴五部,引起了司马氏的猜忌,强行把五部重新分裂。但是刘豹的威名,却在五部中流传了下来。如今刘渊执掌屠各部,刘宣又把左贤王的名头让给了这个侄孙,可以说,他就便是实至名归的匈奴大单于了。王庭便是王庭,无论姓氏如何,都不容轻慢。那男子立刻闭上了嘴巴。就算再怎么狂傲,他也担不起这个罪名。旁边那个抓着羊骨的男子哈哈一笑,解围道:“相国言重了。只是左部这一闹,却也是个机会。正巧司马腾被困洛阳,何不趁此机会,直接发兵?”刘宣沉吟片刻,缓缓摇首:“冬日不宜兴兵,而且元海尚在邺城。若无大单于坐镇,五部哪能心齐?今日我宴请二位,不过也是求句准话。这羊,你们要吃与否?”两人对视一眼,年轻些的男子笑道:“黄口之辈,自当瓜分。只要相国言而有信,五部自当归于王庭之下。”“善。”刘宣颔首,“若是如此,还望两位牢记大帐王命。左部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奢靡之物,何须用牛羊来换?”这话,说到了两人心坎之中。是啊,匈奴人祖祖辈辈靠的都是刀弓,用牛羊换财宝,简直愚不可及!就像当年王庭骑射手三十万众,大汉不也要俯首称臣,纳贡和亲吗?“相国所言甚是!右部兵马齐备,只待王庭钧命。”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送走了客人之后,刘宣坐在案前,端起茶盏。毕竟年纪大了,就算羊rou再怎么鲜嫩,对他而言也难以克化,只能多饮茶水,祛除膻腻。右部这两年虽然过惯了好日子,但是兵马还算雄健。只要他们心思不歇,就足堪一用。可惜元海未能在秋收时回来,如今只能等明年了。待收完了麦子,马儿的膘也长回来的时候,就是发兵之日。就算是出逃,也要让元海逃回来才行。只是闭目思索了片刻,门外便有人通禀。是前往高都的探马回来了。刘宣睁开眼睛:“让他进来。”“相国!”那心腹进门便禀道,“高都一战,确实如战报所言。”这些日子,他仔仔细细检查了核查了战报所言的谷地。虽然尸体都已运走,但是留下的痕迹不会消失。只是看看那焦黑的峡口和谷内残留的血迹,就不难辨出那一战的详情。听心腹讲完所见,刘宣的眉头反而皱的更高了:“高都城中情况如何呢?”“高都县令开始收容流民了,说是要重建城墙,开垦荒地。”心腹答道。“收容流民?”这可不是一般县令能够做到的。高都县令之前也未曾传出什么贤名,怎么一战下来,又是能臣又是名将。“那梁府呢?”“梁府设有寨门,属下实在没法窥探。”心腹道,“不过我在寨外的村落打探了一下。据说梁府这些时日也收拢了不少流民,除了汉人之外,还有不少羯人。人人都说那梁侯仁善,乃是佛子化身。”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刘宣冷笑道:“又是收容流民,又是名声大噪,他难不成想学昭烈皇帝吗?无妨,待司马腾那个卑怯小人回来,看他要如何应对!”司马腾本就好大喜功,被困洛阳也是因敬献防疫之法。如果他回到并州之后,发现自己不再时,这个梁子熙又是参加法会又是收容流民,说不定会生出何等心思。用司马氏的屠刀去杀这个风头正劲的人物,岂不是恰到好处。陆平原都能死在司马颖手中,多一个梁丰,也不足为奇。“左部那边,再派些人过去吧。一定要好好管束呼延一脉,让他们知晓分寸!”刘宣放下茶盏,重重咳了两声。自从那日心疾发作之后,他的身体就更差了。只盼这个冬天,能早些过去……※“咳咳咳!”姜达面色惨白,躬身剧烈咳嗽起来。几日前,他便患上了风寒,咳嗽不止。也正因此,他被免去了进宫的差事,每日只枯坐在少府官署之中。洛阳的局势越发差了。缺水少粮,别说是下面百姓,就连他这个少府医官,每日都吃不饱,穿不暖。城中粮价已涨到一石万钱,长沙王数次勒令王公贵戚们开仓,但是所获粮草依旧有限,供给军队尚且捉襟见肘。再这样下去,怕是百官都要忍饥挨饿了。这一仗是否能打嬴,姜达已经毫不挂念。就像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他心底一片麻木。城外的是司马氏,城内的亦是司马氏,这几位司马谁胜谁负真的重要吗?御驾都被长沙王拖到了前线,怕是龙椅上的天子,对他们而言也只如泥胎木偶,能够随意驱驰。又是一串剧烈咳嗽。姜达挣扎着站起身,取过一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