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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军阵迅速抵上,西、良二州全线布防,以防羌人怒而动武。”“关键是要快,越快越好。”皇侄搁下朱笔,抄起手边风袍,“不用‘以防羌人动武’,朱勒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赵将军薛将军即刻动身,另传信良州宋非等人整军潜行至接邻的苍、中二州边界待命,先生、卫大人随朕打快马去流州,把李明崇、张昴也叫上,其他人可慢一步跟着。”众人纷纷领命散去,片顷只剩下我。我从坐榻上起身:“那我呢?西州乔家这头是不是需要我留下斡旋?”皇侄拉着我就往外走:“你不是其他人。西州的事让钱尚书留下便好。”于是大伙儿又马不停蹄地南奔流州。过秋洪岭时已是春花烂漫,远山近水笼在一层如纱似雾的烟雨里,新茶初发,绵延相接的缓坡间时有农户往往来来。一路喝风灌雨的诸位大人饿死鬼般冲进路边的小茶肆,逮着流州在京都叫卖到“寸叶寸金”的“秋洪茶”一通牛饮,并且十分无理取闹地非要店家给整几桌饭菜出来。只卖茶的店家来回打量了一番我们这群饿鬼,似乎不大高兴,但碍于饿鬼们还带着一队兵,客气道:“客官是北面下来的吧?你们就再往前走个半里地,便有一家客栈,小的这里只有茶水。”张昴脸上此前被老虎爪子挠出个疤,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他指着角落里一张矮桌边窝着的俩本地茶农:“他们怎么就有酒菜?”俩茶农吓得筷子都掉了。李明崇蹭的一下站起来拍桌子:“大胆!你这刁……”“李大人,”卫裴连忙拉了一把,一手端着茶碗,双目淡漠低垂,看起来又是另一番可怕,“店家可知,此茶明明采制于初春,却为何名曰‘秋洪’?”店家仍是客客气气道:“此地乃秋洪岭,产茶便叫秋洪。”卫裴轻轻摇了摇头:“古茶经说,流、越一带雾里春山生新茶,前越国士人品之,不得‘无边丝雨细如愁’之意趣,竟觉有‘秋雨如洪,徘踏胸怀’。秋洪岭之名,由茶而来。”卫大人大概是想以越国覆亡旧事告诫店家“居安思危”、“唇亡齿寒”,但店家明显听不太懂,云遮雾绕地打哈哈道:“原来如此,客官说得对,说得对。”卫裴皱眉。魏淹留笑道:“既如此,不如咱们便向前走一走,约摸也快到百川城了。”皇侄点头,然不料刚一起身,脸面前的泥泞小路上跑过一群年轻书生——之所以一眼判定是书生,着实不是因为他们那满身污垢辨不清颜色款式的衣裳,而是因他们背上驮着的书篓子。其中一个书篓子掉落,摔出来的有书卷、有干粮、有鸡零狗碎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只,额,奶娃娃?奶娃娃摔在泥水坑里,“呜哇”一声大哭:是的。书生连忙蹲下身捡书,捡了两把晃过神来又忙得去捡娃,抱了娃又掉了书。我看不下去,冲过去帮他:“怎么回事?跑什么?孩子他娘呢?”书生脸嫩,看着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毛小子。毛小子连连摇头:“不是!是我捡的,山那头有羌贼,打过来了!打过来了!”话音未落,又一波妇孺老弱大包小包地提携而过。头顶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说是在下雨,又也不像,丝丝雾气如鲛绡蝉纱般清凉拂面。皇侄不知打哪儿撑出一把伞来,站到我身侧,对书生道:“百川城已新建了翰林学馆,告明北方士子可以入馆安置,你们为何不去那里?”书生道:“去了!又给赶出来了!说是用来收容我们,实则席位全都让那些南人给霸占了!你们……你们若也是北来的,不若另寻去路,殊不见同胞冷眼,更甚于贼敌刀剑!”皇侄皱了皱眉,又问:“岭外不是有驻军吗?为何还有羌人过来?”书生又道:“原来是有的!但前段时间北关平安营的那些下来后,南军便撤到后面去了!说什么岭北让北军去守,岭南由南军守,又借口说银子都被他们‘陛下’带去找朱勒换人去了,不给北军发粮饷!”另有几名书生也陆续凑过来,七嘴八舌道:“什么‘陛下’!本非皇室,都是南人顺势打出来的幌子!若无窃国之心,圣上尚未崩亡,西州还有太侄孙殿下,其余郑氏宗亲也不是都死尽了,如何轮得到他?”“极是!说是去救北朝圣上和诸位大人,可若真心要救,为何拖到如今?拖到今日去救,也不过是见河阳公主要与圣上做买卖,为了暂时安抚笼络西州,才明面上去把人接出来。可接出来后谁知道会怎样?”“没错,圣上自北归来称是因病禅退,但其实是不得不禅退,如今平安营、良州、西州、流州官衙军衙、越王遗兵,加上那什么‘蜉蝣’,不是良王亲信,就是良王手下败将,他们拥立良王,其他人哪还敢有话说!”“更传闻良王曾在宫中时,就……就委身……扯上这种事,再回想以前太子姜放旧案,北朝众人即便脱离羌人魔爪,南来又焉有活路?北伐又哪还有盼头?”“官家,你们看样子也必定是北边下来投靠南朝的,你们若果真入了朝,定要站出来说话!”……现场倾听了一会儿民意,反复默念赵阁老的“人言大风一刮”,才不至于气到吐血。皇侄涵养良好,点了一半卫兵让书生带路往山那头去打羌贼,饭也来不及不吃了,带着剩下一半卫兵和诸位大人拔脚赶往百川城。百川城原本只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并不足以为半朝都会,只因新皇坚持说那里有个豁山口能一眼望见京都,才摇身一变半年内扩建三环。天子圣驾莅临三环时,听闻消息的南朝百官已立在泥泥水水的土木工程现场恭候多时。正逢细雨转急,远远有礼官驱御辇上前迎接。皇侄并不减速,一马鞭抽出去,就着天空炸响的一声春雷一路冲进冲进内城门。我扒开雨袍,从他怀里探出头往后瞅了一眼,只见众臣一脸蒙蔽地爬起,出水鸭子般直跟着天子马队屁股后头歪脚小跑。“你别跟他们置气,”我转回脸,“让我上朝去,吵架的事放着我来。”他腾出手把我脑袋按回宽大的雨袍里:“知道。但不用你吵架,你先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