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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笑了笑,抬手包住他的小手,唬得张宇航一捋,拽着头发往下拉扯,段慕亭微微折腰。张宇航当即大笑起来,望着段慕亭唾沫四溅地分说:“不是我拽的!哈哈哈,是她弄我这样的,不怪我!”奶奶拧着脖子梭巡一眼,愕然地压低头:“你在跟谁说话?”张宇航捧腹大笑,扭身钻到男人的黑袍后面,抱着他的手臂躲藏:“略略略,你不认识我们。”奶奶面色不善,狐疑地笑了一下,提着塑料袋摇摇晃晃走到了路边,很远了还遥遥回望,频频摇头。张宇航笑够了,就重新抱住了段慕亭。经过刚才那一番相处,他觉得这个叔叔好像蛮好的,虽然不说话,但不会像楼下那哥哥,每次看到他都要虎跳豹越似的跑过来,把他拦在楼梯间里揉搓一顿,可烦死了。他好奇地摸着他手上的锁链,直接也顺着腕骨滑弋到了苍白的指骨上,油脂的色泽。他急急“哎”了声,“你指甲好长哇,老师说不能留长指甲,不卫生!”段慕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最长的指甲接近十公分,打着卷儿,像蜷曲的树根。他淡声道:“卫不卫生对我不重要。”“为什么不重要?”张宇航研究性地拌着指尖玩儿,翻来覆去,指甲互蹭,发出摩擦声,“这么长的指甲,写作业会不会抵着了?指甲在本子上刮拉刮拉,嘻嘻嘻,很麻烦的。”玩了会儿手,又开始摸索冰冷的锁链,问他:“你为什么要戴这个链子啊?是不是很重?”抬手托了托中垂部分,随即脱力地吐吐舌头,抱怨,“真的好重哦!你累不累啊?”段慕亭看他,道:“累。”他从在很多年前在菜市口被斩首,魂儿刚被鬼差拘上,就戴上了这两副锁拷,此后在地下受鞭刑、烧刑、剐刑、油锅刑,都戴着这玩意儿。慢慢便跟他融为一体了,并无感觉,方才听他一问,才醒悟自己应该觉着累。“那为什么不把他扔掉啊。”段慕亭缓和了语气:“打不开,没有钥匙。”张宇航怔怔地看着他,露出失神的样子,好一会儿道:“我家楼下面那个路上,有开锁的爷爷,四五个摊位都是,我可以带你去开锁!”方才的人都看不见我,又怎么看得见这锁呢。段慕亭摇头笑了会儿,抬头又看远处。涛声潺潺,泄洪口咬食浊黄的扭浪,寸寸地将泛滥澎湃的水面咽下去,塑料袋沿着漩涡眼打转儿,河堤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多了。张宇航十分喜欢他,虽然他周身发冷,但是穿着打扮都很奇异有趣。就抱着他的手说了会儿话,好久,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脸颊发红,粗声道:“诶,我叫张宇航,张是弓长张,宇航是宇航员的宇航,爷爷说我长大了要去研究火箭。你叫什么名字呢?”段慕亭听这话微微痴了,平声道:“无名无姓,一缕孤魂罢了。”张宇航仰面嗔笑:“你好坏啊,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你不想和我交朋友?快点告诉我!”段慕亭微微扭转身子,蹲下平视他:“我并非人。”张宇航小脸昂扬,毫无退缩,并不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很感兴趣地问:“你是什么呢?”“我是死了的人,孤魂游鬼。”张宇航笑容凝滞了片刻,抬手抓了抓头发,放在掌中间瞅瞄,磨磨蹭蹭道:“但人死了怎么会动呀,你并不像刚才那个被雷劈死的人一样啊。他那么可怕,你才不可怕。”段慕亭道:“人死后会有阴间的鬼差来拘魂,我的身子已经死了,魂魄还在。你眼前所见,并非那个拥有身体的我了。”张宇航握住他如冰的手:“我知道!你是鬼,还有妖精,神仙,天使,精灵,狼人,我在书上看到的,都好可爱哦!”段慕亭嗤笑了一声,反问:“何以见得我是可爱的?”张宇航咧开嘴,嘻嘻嘻嘻笑了好一会儿,抬手从他耳边抚摸着头发,贴着掌心,温温柔柔的,好像抚摸小动物,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段慕亭用指尖在地上一笔一划,血红的印痕慢慢显出,写出他的名字。张宇航拗着脖子,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直勾勾盯着这三个字:“什么什么亭?”重复之后,他立刻高兴地念了几遍,从低声到高声吟诵,击掌道:“我记住了。”“记住了也罢,何必记这个名字。”段慕亭站起身来,带动手上的锁链哗啦呼啦响,反被张宇航牵住了手,又注意到了。“你为什么要戴这些呢?可不可以取掉?”“不可以。”段慕亭笑道,“我倒不想取下,现在戴惯了。若没有这东西,我成了彻底的孤魂野鬼,各处晃荡,居无定所,要被魑魅魍魉欺辱。不如戴着这个,好歹载入籍册,偿还业报,便可投胎转世了。”张宇航听这话迷迷糊糊的,但十分擅长抓取关键词:“投胎转世?你要投胎转世?”段慕亭道:“昨晚上我和鬼差去往投生的路上,路经此地雷电大作,劈死了不相干的人。就是工地上的尸首,他本来寿命未尽,鬼差便带他去申冤了。让我在这里等他。”张宇航似懂非懂点点头,垂眸拧了下指甲,问他:“那他真的好倒霉——你要等多久哇?”“不知,少则一天,多则四五天罢了。”张宇航往四下望了望,青铅色的天空沉闷厚重:“你住哪里呢?要下雨啦!”段慕亭苍白的唇边漾出笑纹:“我做鬼多年,在炼狱偿还业报,刀枪尚且不惧,怕什么风雨呢?”张宇航狐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不等回答,又道:“我们去另一边吧?这里都是路,没有地方躲雨,那边是街道,下雨了藏在房子底下就淋不到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你知道吗?”“不知。”他顿时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我带你过去!那边还有饭店,你可以去吃饭。”往前疾跑了两步,又因为他脚踝上的锁拷返扑回来,“你吃东西吗?”“不吃。”“昂,不吃会不会饿?”“不会。”段慕亭任他牵着走,袍裾拖曳。张宇航反身看过来,抬手撩起了他的袍子,握在手上:“哦,那鬼是要特殊些——你衣服拖到地上了,会脏的。”蹲了蹲身,“你不穿鞋,脚也会脏的。水过之后地上全是烂泥巴,还臭臭的,有死耗子和蚯蚓,呕——恶心死了。”段慕亭道:“我本来是不洁之躯,倒不怕。”张宇航又哦,并不放手,为他提袍尾,渐有风雨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