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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亭抚着杯中凉透的茶,看他,微笑着,不让心中的苦涩染进眼中。却收到对面人儿复杂的注视。“江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一件旧事?”楚凝的语气很淡漠。静如止水的斗室。一架立柜,一个蒲团,一幅工笔。除此之外,再无别物。画挂在墙壁正中。其上绘着一个少年。长眉入鬓,星眸朗朗,分明是带笑的神色。微微侧了颈子,该是风情万种的姿态,却因着少年特有的清新,不带丝毫脂粉气。极精湛的画工,勾勒了了,呼之欲出。楚凝伸出手,指尖在将触上画的一刻顿住,若即若离:“他是当年的宁小公子。”“故事其实很简单。宁家获罪后,宁小公子被配入梨园,后被徐员外玩弄而死。我顾念同门情谊,照看他幼弟至今。”眸中的冷漠如易碎的玻璃,楚凝从画上撕下目光,对上江晚亭的脸。再移不开神。也许在院中真的冻得太久,江晚亭脸色到现下还泛着点青白,抑或是所有热度都化作温柔融在眼中。楚凝想不透这人为何有这么多的温柔。带着包容与宠溺,温文尔雅,如一杯清茶,一丝不漏地香远温热,仿佛可以拥有全部。“要不要先出去?这里冷,会扰得人心乱。”很自然的关心,连高明如他的戏子都拆不穿虚假。不由自主地回他一笑:“我没事。”见江晚亭在那笑容里晃了神,心头的阴霾不知恁地便少了几分。罢了,自己身为伶人,除了这他绝难图去的身子,还有什么这高士贵人一哄一骗的呢?难得他这般君子。且自己,也被那旧事压抑得太狠了。罢了……☆、故人书笺,梧桐咽泪,旧梦曾谙(八)“近五十年来,梨园中人因难超前人又翻不出新花样,渐渐衰微。直到几年前,”“几年前啊……灵和班出了一对生旦。正生,叫宁无瑕,正旦,叫楚凝……他二人,生生撑起了梨园……班主说,自他二人登过台,戏,活了……世人一边赏着那飞花摘叶皆能吟唱的风流,一面或真或假地叹惋,这样秀雅文气的人儿,可怜入了贱籍,否则,定能谋个官当当。却不知…却不知他们心中,名利早是浮云。他们只想,就这样为对方配戏,唱一辈子……”双瞳亘古不变的幽黑升起淡淡的雾气,弥散开的,尽是追思。曾经应答酬和,喜乐无限。而今梨园依旧,风涛依旧,你却只留下我一个人在世上,艰难独行。“大人曾奇怪,楚凝出身卑贱,却颇能断文识字……宁小公子总角之年便能邀谈群儒名冠鋆歌,有这样的人做夫子,楚凝虽愚,却还不至于目不识丁。”…………——该休息了,凝凝还想一夜写出个王右军么?那个在记忆中从来都是秀雅的少年,捉住他腾挪于纸上的笔杆,俯□,搭在他肩上的手透出温暖,对比如今的凄冷,叫他想要泪下。——可这首词还没有誊完……那时的他一定还很小罢“否则,怎么对着那般温情,只知道瞪着大眼撒娇呢?——我帮你。轻巧地执笔,刮了下他的鼻尖,续写下去。少年清朗的眼睛因那写下的内容带了丝向往:——万顷波中得自由……若有这样的生活,算是无憾罢?低头见他担心地张望,少年歉然一笑,——凝凝的行书却比我好了呢。…………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楫、春风一、叶舟,一纶丝缕、一轻钩。花……满浙,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师兄……瑕……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像这样活着?没有凝凝陪着,有没有无聊?有没有寂寞?…… ……“你……爱他?”声音拖到最后竟包裹起厚重,卷着丝丝难以言喻的悲伤。看到楚凝眼中□的情绪,江晚亭甚至对那个人有了恨意。怎么可以拥有凝儿这近似于温柔的神色?怎么可以拥有了凝儿这样的神色,又惹得他,这样难过?“……爱?不敢啊……雨打萍一样的身世,怎么敢爱?怕今天爱了,明天便是久别离……那样,生不如死罢?”“……我们这样小心翼翼的陪着彼此,直到那天……去徐府唱戏……那晚,我站在窗外……听到徐员外的yin言,听到撞击声,很清晰……师兄,他…他却一声不吭。我站在那,动不了,直到鼻端只闻得到血腥……后,后来,班主领我们回去,师兄浑身是血,他拉着我,安慰着……”“师兄一直那么平静,那天,明明身上没有一寸不痛,却还对我笑。我缩在他怀里,他轻轻地说着,说身受这等折磨,该是极辱,但只要心不放任,就无妨……血一直没止住过,一直流,慢慢变冷,他一直笑着,说着,慢慢没了呼吸……”他那样注视着他,带点忧伤带点眷恋,却除了安慰,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他担心幼弟,却不忍累他,不叫他担这担子。所以,直到生命流尽也没有提。可他说过,不敢爱他。他若爱了,他去了,便绝不会独活。可不敢爱,没有爱,他去了,他便把他担心的一切都照顾好,叫他若有机缘再活一次,永远不需要牵挂。他去了,他去了……西北高楼上飞过一双白鹄,一只伤了病了,另一只说会一直陪着他扶着他,千里犹待君。可现在,他的伤还在疼,病还未愈。那个说过要永远陪着他的,却已与世长辞。它该怎样,它该怎样?他该怎样……“我将师兄化了,骨灰调入丹青,画了这幅工笔……”最细的狼毫染淡绯勾出微微上翘。师兄,这是你的笑容,淡淡明媚着的秀雅。我有没有把你画丑啊?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故人书笺,梧桐咽泪,旧梦曾谙(九)楚凝仰着脸,无意识般低喃。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也不知江晚亭听到了多少,解了多少。直到一只修长的手,用带着温度的手指,小心拂过他的脸。才惊觉,泪已灼得他,痛入骨髓。那双手又将他带入一个谷雨一样的怀抱。难以拒绝的温柔潺潺地透过衣衫。只说缱绻了一池秋水,却引得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