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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亦已歌”。是“虽追念我愁苦忧思,不过十日。诸家宗族,男女聚合,相向歌舞,快共饮食,相对谈笑,捐忘死人”。是“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凡人终将走到这一步,从古至今有谁能逃过?总哭哭啼啼的,是有多看不开啊。他才不哭呢。云秀却将头埋进他怀里,更紧密的抱住了他,“那就让我抱一会儿吧。”——她还在自以为是的想安慰他。令狐十七就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互相安慰、陪伴,不是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何况死去的又不是她爹,不过就是个虽有亲戚之名可统共没见过几次的陌生老头子罢了。若在丧礼上,出于礼仪长歌当哭一番也就罢了。此刻才得知消息,怕只有“明明不难过但为了不显得太冷漠而不得不表演难过”的尴尬吧。一个根本就不难过的人,怎么可能安慰到正难过着的人?就凭抱一会儿吗?可是抱一会儿有什么用?埋都埋了,莫非还能让人起死回生?莫非抱一下就能感同身受?莫非感同身受之后,两个人的难过就能互相抵消掉?虚伪。不体面。让人烦躁不堪,狼狈不堪。可是,隔着衣衫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软软的躯体。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听到她平缓而沉稳的心跳……知道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在关心、安慰、想要陪伴着他的人。心底那些软弱的、孤单的、滞堵在心头的,在人前无法流露而在人后不知该如何流露的感受,却自顾自的缓缓流泻出来了。——再也见不到他阿爹了。以后他便再也没阿爹了。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眶。果然狼狈不堪啊。令狐十七想。可他依旧感到——还好有她在,还好她抱住了他。心头那令人窒息的无可排遣的难受,似乎终于能卸下了。他不由便抬起了手,想要回抱住她。——如果那时抱住她就好了,他不经意的想,早知道这样的安慰是有用的,阿淇下葬那日,他就该什么也不想的上前抱住她。他终于回抱住了云秀,放任自己沉浸在悲痛,被她安慰着。这时,他听到她身上传来叮当的铃铛声。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却忽然间不想放开她了。她因那铃声而紧绷和走神起来,却不能在这个时候为旁的事抛开令狐十七,便有些迟疑。令狐十七叹了口气,懊悔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抱住她。“传音铃?”“嗯……恐怕有人进十四郎屋里去了。”“得赶紧把他送回去?”“……”“去吧。”令狐十七终于推开了她,催促着,“别节外生枝了。”云秀犹豫了一瞬,“……我马上就回来。”令狐十七轻轻一笑,“……嗯。”云秀忙找到十四郎,送他回府去。所幸仆人们只是进屋换值而已,无人注意到十四郎根本就不在屋里。此刻换好值守,已在外间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云秀要离开时,十四郎却拉住了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问道,“他也修仙吗?”——十四郎自然是认得令狐十七的。幼时他们一道上过学,虽没多久令狐十七便因病不去了,但十四郎对他的印象反而比许多同窗多年的人还深刻。令狐晋下葬前,十四郎也曾前去吊唁。令狐家称之为鲤哥儿、十七郎者,正是令狐晋的幼子。那日他跪坐在一众守灵的子弟之中,既不是最涕泗横流的,也不是最哭声干云的,可没来由的十四郎便觉着。这么多人里,大概也只他一个在纯然为了失去父亲而悲痛。这也不奇怪。令狐晋早年英豪,却晚节不保,续娶了被人比作虢国夫人的韩氏为妻。而韩氏同他的长子仿佛年纪。老夫少妻,还是个艳名远播而令名不显的少妻,难免就令人疑心他是不是被美色迷惑。加之令狐晋偏爱幼子,前妻留下的儿子同他便有了隔阂。但令狐晋对几个儿子大致还是一视同仁的。除遗命令长子孝敬奉养继母之外,其余一切都依礼制。长子袭爵并继承祖产。其余子嗣各有成婚时分得的宅子,独令狐十七未成婚,故而提前留了处宅子给他。钱财由五子均分,其余私物则归韩氏处置……——那时十四郎才知道,云秀买下的院子,是令狐晋从留给令狐十七的宅子里隔出来的。他当然也知道令狐十七同云秀的关系,毕竟令狐韩氏常将云秀挂在嘴边。可是……他们恐怕并不仅仅是表兄妹而已。“嗯。”云秀应道。“你也曾邀他一道修仙吗?”云秀依稀觉着这问题耳熟的很,稍不解他为何这么问——十四郎不是不想修仙吗?邀没邀过,云秀确实不记得了。也许随口邀过?横竖定然说过类似的话吧。毕竟在这世上,她就只遇到一个道友而已——华阳真人是师父。若没有令狐十七,她还不知正在哪条弯道上打转儿呢。云秀便又点头,“嗯。”“这样啊……”十四郎垂眸。片刻后,抬头轻轻的催促道,“……快回去吧。”云秀便向他点头道别,转身迅速的消失在虚空中,回到奉安观外的巷子里。然而令狐十七早已消失不见,不知到何处去了。——也许是回到郑国公府了吧。云秀想。竟发生了这种变故,她也该去探问一下她二姨才对。第92章未妨惆怅(十)窗外疏枝横斜。令狐韩氏坐在妆台前,身后丫鬟正屏息为她梳头。那头发漆黑如瀑,盈盈满手。发尾委落及地,当中半分杂色也无。鸦色梳起,便露出莹白修长的脖颈来。脖颈右侧近肩颈处一点小小的黑痣,并非无暇,却比无暇还更挠人些。丫鬟不由就想,若自己是个男人,都不必看到她的正脸,只从背后这么撩一撩她的头发,怕都要心动了。她已为令狐韩氏梳了五六年妆。初次被引到令狐韩氏跟前时,令狐韩氏就已三十五六了,却依旧是传说中的美人。她心想在她们乡下,这个年纪都快能当祖母了,又能美到哪里去?莫非其人是个不老的妖精吗?见了才知,美人确实比旁人老得慢些,却也并非不老。只是她的美同年少年长并无太大干系。年少时她绰约如仙子,待人到中年,她嫣然一笑,依旧惑阳城、迷下蔡。长安贵妇人们都紧盯着她的妆容。她因风寒而烧得双颊赤红的模样,都被人当成胭脂妆来效仿。却无人知道,纵然是春睡醒来时,她衣衫散乱,妆容晕开,可只消长睫一启眸光流出,便照旧比旁人精心装扮过还要动人得多——她容颜固然绝美,可美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