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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月上红丝

    

第一百四十九章月上红丝



    荼郁是在月色正浓时起榻的,云床帷帐摇曳,漏下疏疏银光,身侧少女眉眼朦胧,正沉眠。

    多日未见,又难得表明心意,所以他着实有些过分,直到天色擦黑才堪堪放过。

    一直等他不急不缓的扣好腰带后,青年又将云床帷帐放下,才略有流连的离开内殿。

    凌华峰一向清净,此刻殿中除了风灯、金莲,唯有纱缦随风而动,却是空无一人。

    荼郁信步出门,在殿外一座方正石碑前看见了一身皎然凌风而立的剑修。

    他上前,勾着笑:“凌华尊上怎么有心情赏月?”

    泱黎没有看他,依旧玉骨剑身、半分不移的看着天上银月。

    那月轮在深色天际尤为显眼,除了银光之外,更有微不可查的数缕红丝缭绕其中,只是寻常人看不太见。

    荼郁瞥了眼天上寂寥星月:“不过轮回而已,乱久必静、静久必乱,乃六界大势。”

    泱黎凝起眉头,终于收回视线,将清明凌厉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你方才做了什么?”

    青年笑了下,酆都赦令这东西惊扰生灵,他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这位剑修,索性直言:“赦令罢了。”

    泱黎皱起眉头,他知道这酆都之主行事无常,但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刻布下赦令,是还嫌不够乱?

    但剑修警惕过后,并没有过多置喙,毕竟有令在此,何况眼下确实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情,暂且略过。

    “对了,一直没有向阁下道谢。”荼郁侧头,清雅一笑,迢迢如玉树。

    泱黎微侧抬眼,目含薄光,泠泠作寒剑。

    “一年前多谢凌华尊上出手相助,将阿枝收入自己门中。”青年面上是少有的诚恳之色。

    那段时日他刚醒不久,旧忆陆离,逞一时快意将九日派灭门后,也没有来得及思虑少女何去何从,若是当时她落入闫振鸿手中,那他无疑就是帮凶。

    剑修凝眸向月,不假辞色:“不必,唯心之举而已。”

    听了他的话,荼郁连笑意都没变:“可我仍要向阁下道谢,若无你当日,也难有我与阿枝今时。”

    他的话像是最细小的毛刺,柔柔的扎进人心里,是以剑修觉察出些微涩意,不悦皱眉:“我说了,不必!”

    荼郁莞尔:“这怎么好......”

    “真想道谢,不如少些诓骗。”泱黎并不清楚二人纠葛,但也不是真正不通情窍之人,难得情愫起伏,神色凌厉。

    “早些真心,也不必在此行赦令。”

    他天纵英才,向来不喜口舌之争,百余年间也无人敢对凌华尊上不敬,如今面对这位酆都之主,傲气凛然间也不免言辞犀利。

    泱黎说完便转身离去,殿门随即紧叩,将外界之人隔离开来。

    独身一人的青年苦笑了下,抬头看着银月。

    夜风飒冷,他脸上柔和的笑意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伴着暗下的眼眸,阴霾晦暗。

    是,若是早些真心,何必等到这些手段。

    而寂地无声,唯有月上红丝越笼越深,仿佛血色,要将婵娟吞入腹中。

    清枝醒来时,看着头顶纱帐,发了会儿懵。

    浑身倦懒,丹田却格外充盈,不得不令人怀疑起是昨日的精气交融的效用,少女摇摇头,甩开旖旎,翻身下床。

    内殿空无一人,荼郁确实不在了。

    他昨日就说了要回去三日,清枝当时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现在想想应该冥府也逃不过这场动乱。

    这些时日的经历堪称流落,灵囊中的两件换洗衣物早就因为层层变故消耗了,之前在魔界她都是向赤娅要的衣物,如今回了凌华峰,终于不用担心无衣可换。

    取出一件剑衫刚要换上,就看见脚边升起一张薄薄剪纸,少女微微一愣。

    那张纸材质平平,似乎是从外间桌上随意抽的书信纸,而后被随手剪成一个纸人模样。

    有些莫名熟悉,清枝伸出手,将那张剪纸接住,细细查看:这纸人十分简陋,四肢张开、脑袋圆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笔墨。

    【阿枝醒了?】那纸人忽然挣脱她的手,悠悠飘向空中,与她齐眉。

    【伤势如何,可还有不适?我不在身侧,切记不可擅自行动,诸事需三思而行。】

    【如有所需,对此咒纸唤我名即可。】

    【当速归。】

    说完最后三个字后,仿佛泄力一般的飘摇下坠,清枝连忙伸手接住。

    刚刚听见这张纸人发出荼郁清雅的声调时,她怔愣了下,随即有些失笑,少时何白渊堪称六艺超绝,唯有画技平平,如今成了荼郁,看来这画技也没什么长进。

    她笑着看了看手中的素宣纸人,心头那点若有若无的惆怅顿时散的一干二净,顺势合起手掌,将小纸人小心的放进手上戴的须弥芥子里。

    窗外天色大亮,她也许多事情需要弄清楚。

    “尊上?”少女站在东殿前轻轻叩了两下门。

    不消多时,重门轻启,露出剑修身形。

    清枝抬眼相望,见他依旧萧萧肃肃、剑身玉魄,仿佛与往日无异,但细细描去,发觉他眼底透出一点倦色,不由得发声:“尊上一夜未眠吗?”

    泱黎并不作答,转身入殿,清枝也立刻跟了上去。

    殿中清减,白玉屏风、青缦素帐,珠玑玉案上立着熏炉一尊,烟气溺溺。

    泱黎率先停步,随后从背后化出一把长剑,递了过来。

    清枝看清后不由得怔在原地:“这不是我的灵剑吗?怎么会在尊上这儿?”那时她记得是被闫振鸿夺走了啊!

    泱黎并没告诉她取回长剑的坎坷,而是云淡风轻道:“意外寻回。”

    清枝喜不自胜的接过来,察觉到剑中灵气清盛,更胜以往,反应过来是泱黎特地为自己淬炼过,一时间百感交集。

    “对了尊上!”她乍然含笑,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截半寸长的黑色木头,“这是我在归墟......得的,那日尊上口授过后便炼化了十之一二,如今还剩下这些,我留着实在浪费,若是尊上不嫌弃不如用来炼化涤尘?”

    “不用。”剑修淡淡扫了眼那根价值万金的玄梓木,仿佛这东西与路边枯木无甚区别,“涤尘性厉,不喜归墟之物。”

    清枝讷讷收回手:“是。”这东西还是绥桑送她的,也不知尊上是否觉得她借花献佛。

    仿佛是觉察少女心绪,泱黎伸出手,轻轻放在她头顶。

    清枝感到头顶传来的温热,蓦地心头发软,忙抬起眼睫问起其他事:“尊上,闫掌门之事,是怎么处理的?”

    闫振鸿死的不明不白,她至今为止都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在凌华殿看见的他。

    听见少女发问,泱黎也不隐瞒,直接伸手点向她眉心,将那晚诸事都传到她识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