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不得善终
102.不得善终
“不,我会。” ……什么?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预料,宋一清惊愕了一瞬,立马调整情绪,眼睫轻颤:“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夏追一步也没有上前,仔仔细细地盯了她一会儿,企图瞧出半分真心。 没有。 “我不讨厌这样的你。”她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失望,“但你不是这样的啊,宋一清。” “你甚至到现在都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美貌少女神色一滞。 “你在说什么啊,小追……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声音艰涩起来,那张脸仍然柔和又无辜。 她和从前一样,依旧在装样子,可夏追已经没办法装瞎了。 闭了闭眼,她冷不丁问:“为什么要发那个帖子?” “什么?” “香水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受伤,只有我和秦烁看见了。那件事是星期天晚上发生的,但爆料的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上课时才发帖。甚至于,上课时间,没有任何根据的帖子被秒删,截图还能在短时间内广为传播。”夏追觉得困惑,“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装呢?” 宋一清瞪大了眼,却只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发帖的人为什么要补那句“校花因为这件事被家里关禁闭惩罚,好像还还受伤了”,在所有人都关注于她偷东西的视频时,谁需要解释宋一清不来学校的原因,又如何知晓? 往前一点吧,顾其蔷和她在教室里对峙,她扇了前者一耳光后,消失了一个中午的宋一清立马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争端。 那天顾其蔷在三食堂找来夏小艳两口子撒传单,那是她平时绝不会去的最昂贵的食堂,是谁在那天坚持拉她赶去吃饭,又是谁有能力悄无声息地放两个社会人士进这个学校? 或者再往前一点吧——她和秦烁上床的第二天,是谁让人注意到她颈侧的咬痕,接着在所有人面前善良又凑巧地捅穿了她和秦烁的事? 宋家大小姐有能力不动声色地赢得所有人的喜爱和尊敬,有能力一个示好便让他人不敢欺负贫困生夏追,却从来没有明确制止过莫名其妙的校园霸凌。 只手通天的宋一清,每件事她都干干净净,却甚至傲慢到没有掩饰任何串联的细节。 那么多的巧合里,她笃定了自己不会怀疑她,而夏追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她,甚至主动蒙上眼睛。直到上星期的星期一,在厕所隔间里,那则帖子赤裸地捅穿她的自欺欺人,有个声音对夏追耳语,如魔音刺耳: “看吧,就是这样,这就是信任她的下场。” 那些天,这些天,从她沾上秦烁开始,铺天盖地的霸凌、嘲笑与欺侮,所有人都宣判她有罪,夏追可以忍耐,可以无视,可以不在乎。她的心脏周围有一层厚壁障,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一个缺口隐蔽又柔软。而在读明白那个帖子时,一切线索串在一起,原来她唯一真心以对的朋友早瞄准缺口开枪,只是血液阻碍了痛觉传来。 而现在,持枪者一脸茫然与天真,一如往常:“你怀疑我吗?” 不是怀疑,是无可辩驳的确定。 夏追没有再觉得难过了,一周的时间,足够她消化完这些多余的情绪,做出决断。 她向来是这样冷漠的人,下定决心就再不回头,既然已经放弃这段虚假的友谊,就不再在乎细节走向,甚至不在乎宋一清刚才袒露心扉的言语有几分真。她只是抬头说:“明天就分开,别做同桌了。” 宋一清“噌”地站起来。 她手臂还打着石膏,猛然一站便重心不稳,右手下意识撑住琴盖。 眼底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她没想到向来对自己宽容的夏追真要绝交:“你不听我的解释吗?” “没必要。”夏追摇头,“你总会找到理由解释,可是我不想听了。” “如果帖子是我发的,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解释你没偷东西?!”宋一清看起来像一块碎裂的水晶,“只是因为这件小事,你就要离开我么?” “准确说,是因为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 ……每一件? 突如其来的信息使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在说什么?” “从我做秦烁的情人到顾其蔷发传单,每一件我都知道了。”夏追觉得疲惫,她以为自己能足够平静,然而指甲还是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软rou,“看我被羞辱和诬陷,再轻飘飘帮我解围,这样很好玩吗?” “……”夏追居然知道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声音有一瞬间的凝滞。明白夏追能说出来就没了转圜的余地,她默了半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的帖子。” 宋一清抬眼望她,嗤笑道:“因为一个帖子,你便怀疑我?” “不然呢,我应该继续装聋作哑地信任你吗?” “你凭什么不信我?”她却反问,“我对你这么好,我帮你这么多次,你凭什么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开始怀疑我?” 听到这句话,夏追的肌rou反而松下来。到这个时候,眼前这人依旧将她遭受的苦难称作“这么点小事”,她何必再费精力失望:“推我进泥沼再拉我出来,这就是对我好吗?” 宋一清闭了闭眼压抑情绪,想走近些,却又在发现夏追戒备的架势时如针扎般顿住脚步。过于激烈的恼怒使她险些绷不住人皮,露出丑陋狰狞的内里:“我对你不好,那谁对你好——秦烁、韦家那个私生子还是温子言?你以为那些男的能有我一半真心?!” “最初有困难时……你去求秦烁。”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恶心事,声线厌恶地压低,“他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付出尊严。我对你的好都给狗吃了,教你遇事便舍了我去依附别人?” “我给你依仗,给你友谊,给你和别人不同的样子,你转头就背弃我投向几个废物男人,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夏追,你不觉得这都是你自找的吗?” 黑发少女怔怔地望着她。 “你背叛我去依附别人,我只是给你一点惩罚,还是愿意留你在身边;你呢?为了这点事,甚至找不出证据就决定离开我。和我绝交,然后让谁庇佑你?韦家那个傻子已经废了,秦烁是个胸无大志的废物,温子言又阴又坏,你能依赖他们多久?” “我没想依赖他们。”夏追说,“只要等到毕业,我就会脱离这里。” “你甩得掉他们吗?!” 夏追语塞。 宋一清最恨事情脱离掌控,更恨被一次又一次抛下,渐渐便控制不住情绪,忍着头疼疾步走来,隔着校服死死抓住她胳膊:“温子言把你搅进韦家的事,那么危险,你没说要离开他,现在我只是做了点惩罚,你就要离开我?” 离开温子言和离开秦烁一样,早晚的事,但夏追没有解释。“你把自己和他们比?”她觉得可笑,甚至比方才听见“惩罚论”时更觉得可笑,“我也没在乎过他们,我只在乎过你,但是你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一切都是鸡同鸭讲,她感到厌倦,已经没必要再纠缠。 或许是因为有伤在身,胳膊上那只手很容易便被挣开了。宋一清立在原地,唇抿得很紧。 “如果你不想搬位置,那我搬走也可以。”言罢,夏追转身拿了自己的书包,往门口走。 “夏追!” 扭开门的前一瞬,她还是被叫住了。 回头望,宋一清还立在那个位置。明明头顶就是灯,她却满脸阴沉,仿似天鹅落在了黑洞里。 她们之间充斥着欺骗与利益的友谊,不得善终。 “你以为温子言就比我好吗,你知不知道他也……” “我知道。”夏追淡淡道,“不劳费心。” 不顾少女苍白的面色,她头也没回地关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