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老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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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她秘密赶往文山,其实也不算秘密,因为带了何玫 新车还没到,她暂且先开大狐狸精的,将就将就吧 宾利车身本来就长,这款又是加长版雅致728,气派极了,副驾驶的何玫坐如针毡“你慢点踩,哎呦,这车一千多万呢,善待善待” 的确,江娴哼着歌开车,上辈子总嚷嚷谁偷走了她的富二代人生,现在好了,富二代人生回来了,还是顶级富二代 天气好,她心情更好,挡风玻璃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何玫却有点忧虑“其实我觉得吧,你没必要找回那些记忆,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的,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道上把我家的故事流传得像九子夺嫡,新北城外的戏班子还唱我家的戏呢,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你不好奇真正的原版吗,肯定精彩”江娴手握方向盘回答,大狐狸精当年到底如何夺位,确实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但她最关心的还是景瑞雪,因为与她息息相关,说不定能在老宅子里挖出什么蛛丝马迹,找到穿越的原因 当然,这些何玫不知道,她也不会告诉 何玫眼一亮,咿呀唱了段耳熟能详的戏“且看那景氏辉煌如往,不知葬埋冤案几多桩,厅堂之上尸骨才亡,小儿郎就翻身做栋梁” “行了,唱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江娴无奈,太火了,流传港澳台好多年,她也会唱两句,但不敢去他面前唱,怕挨踹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文山区域,但她只知道大概位置,所以开车四处转,碰碰运气,相比于热闹的大安、信义,坐落南部的文山较为偏僻,建筑也陈旧,没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但人烟可不稀少,她沿路经过好几个集市,热闹极了,堵了半天才开过去,虽不如市中心地段高端,但人们安居乐业,烟火气十足,也是一番风味 转悠将近半个小时,还是没找到老宅,眼看已经要驶出文山,她赶紧调头往回开 经过一片破旧的居民楼,有个老爷爷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她缓缓停车,何玫降下车窗,朝老爷爷招手“阿公,这附近有个大宅子,民国时期建的,您知道在哪里吗” 老爷爷放下蒲扇“白狗子的老巢?” “额…对…”何玫讪讪点头,一旁的江娴脸色挂不住了,但人家也没说错,景家并非一脉相承的台湾本地家族,1949年国民党兵败,大部队纷纷败退台湾,景老太爷,也就是大狐狸精的爷爷,正是国民党时期的闽系军阀,当年他领兵驻扎台北,之后修葺府邸,大兴黑色产业,后来渐渐演变成黑道世家 经历过“白色恐怖”以及“二二八惨案”的老一辈台湾人,都对国民党毫无好感,故而憎称为白狗子,老爷爷不耐烦地指向不远处的群山“就在山脚下,你们俩小姑娘也真是的,欺男霸女的白狗子有什么好找的,景震闽那个王八蛋,屠杀百姓无恶不作,真把自己当大王了,生的仔也是魔头,叫什么来着…” 江娴心里默默回答景丰年,踩了脚油门飞驰离开,何玫靠着车门叹气“幸好这位阿公不知道你就是根正苗红的小白狗子,否则那把扇子就要扇你脸上了” 什么小白狗子,她明明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江娴翻了个白眼,不过确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名望的黑道家族要么前身是军阀,要么是当地兵团,洪兴东星也不例外 按照正义爷爷指的方向,她朝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开去,刚绕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何玫立刻从座椅上弹起来“这不就找到了吗,你快看啊” 难怪她大惊小怪,那可是一座甚为巍峨的大宅院,傍山而建,绿树掩映,红墙绿瓦一望无垠,两扇大红门足有十多米高,气派宏伟,堪比古代的王府,可惜年久失修,有的瓦檐已经残缺,朱红色高墙爬满藤蔓植物,杂乱不堪,门上的红漆也掉了不少,没落凄凉,最上方悬挂一块牌匾,四周描金边,可惜时间太长,木头腐烂,景宅二字模糊了 江娴心跳漏了半拍,接近了真相她很兴奋,随便把车停在林子里,迫不及待跑到门前 何玫赶紧跟过去,踩得地上枯叶咯吱咯吱响,门前堆砌五层石阶,两旁矗立蒙了灰尘的石狮子,狮口大张,气势汹汹 江娴握住生锈的铜环,用力叩了叩门 等待半晌,大门终于缓慢打开,灰尘抖落下来,江娴捂住口鼻连忙退后,看见门内画面时却停了脚 外观气派,宅内更是别有洞天,视野开阔,美不胜收,上有错落的亭台楼阁,下有蜿蜒流淌的池塘,架着几座白玉石桥,池水横贯东西南北,寓意四通八达,最后汇聚为一,寓意万川归海,前院诺大,一眼望不见头,布局非常规整严格,所有景致、河桥、植物都以轴对称分布,井然有序,感觉不到一丝杂乱 只可惜和外部一样,疏于打理,任由衰败,江娴看懵了还没回过神,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家丁,没好气地问“敲什么敲,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当成旅游景点了?” “我回家呀”她嘻笑着亮出兵符 老家丁一惊,连忙作揖行礼,再抬起头居然泪汪汪“这是大少爷的东西,那您…您是二小姐啊,莫怪奴才眼拙,十五年了,奴才十五年没见您,迁居那年您才不到五岁,还没有桌子高,现在已经亭亭玉立” 他说着哭得更厉害,泪水打湿满是皱纹的脸“二小姐,您那时候太小了,肯定不记得,但奴才终身难忘啊,您三岁那年发了场高烧,不巧赶上老爷宴客,大少爷被迫出席脱不开身,无奈之下托奴才照料您,奴才眼都没合守了两天两夜,又求观音又拜老天爷,可把奴才吓坏了” 江娴尴尬地扯嘴角,按他的岁数来看,想来是最早一批家丁,还保留着民国时的主仆称谓,连见礼都是抱拳拱手 除此之外,这声二小姐令她思绪翻涌,在外被称大小姐是因为景丰年当家,她是他唯一的亲meimei,自然是大小姐,这个家丁不同,他按照整个家族的成员关系来称呼,也就是最真实的,就知道景家不止景瑞雪一个女儿,看来还有个jiejie,那她去哪儿了,怎么从没听说过 家丁擦着眼泪领她进门,好高的门槛,她抬高腿跨进去,何玫没留神差点儿被绊倒“门槛怎么修这么高,叫人好难迈,等等…有道理耶” 不光门槛,老宅的一切都遵循旧社会的封建观念,非常重视寓意,彰显名门望族的权威,院墙雕梁画栋,一条条祥龙盘结交错,但无论如何盘旋,所有龙头都齐齐朝同一个方向,也就是雕刻景字图腾的大殿正门 还有,家丁带她们走的不是正中央的石桥,而是右侧的一道,中央那道距大殿最近,左右的偏桥绕远了些,她细心观察,发现每道桥看似相同,实则暗藏玄机,中央那道最华丽,用镶嵌珠玉的砖石垒砌,脚下刻着腾飞的龙,偏桥却简简单单,什么都没有 她瞬间明白中间那道是给谁走的,以及只有谁能走,好森严的规矩,她汗颜 石桥横跨池塘,池内怪石环绕,浮萍翠绿,从前应该是颇具雅韵的,现在荒废了,池水浑浊,生长各种藻类植物,还有昆虫浮在水面,她心事重重走着,老宅固然奢华,琼楼玉宇不尽其数,无奈不精心管理,荒凉的气息四处蔓延,大狐狸精有的是钱,全部翻新都是小事,为何放任宅子被岁月蹉跎,这可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下了桥,她的裤腿已经站满泥泞,由此可见庭院破落的程度,她进入正殿,殿外左右各栽一棵参天古树,无数条好似触手的树根扒着土地,看得出年岁已高,旧社会的大宅子讲究几进几出,她瞧着最起码六七进,偏房也有几十间,冗长的回廊无尽无头 家丁要去沏茶,她赶快拦住,来这儿可不是喝茶的,而且这么阴森谁喝得下去,她试探问家丁这里还有多少下人,还特意告诉他别再自称奴才,大清早亡了 “说起这个,奴…我们还要感激大少爷恩德,80年老爷逝世,大少爷接管家业之后移居他处,但并没有遣散家丁仆人,还允许我们留在老宅度余生,我们十几岁就入府,都是饱经战乱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在台北也没有落脚的地方,要是被赶出去肯定饿死街头,大少爷真乃菩萨心肠” 哭诉完,他补充说不多,岁数都大了,这些年来死的死病的病,就剩下八个家丁,三个老妈子 “那还有别人吗,以前的故人”江娴问 老家丁摇头说没有 江娴眼一眯,看穿他在隐瞒,但肯定不是他隐瞒,而是有人让他隐瞒,她打开皮夹抽出一沓钞票“我小时候顽皮,搞得景家上下鸡犬不宁,还有高烧那次,我没有印象了但是很感谢你” 何玫欣慰看着,曾经接触过小时候的她,可谓是混世魔王再投胎,让人头疼,现在好了,越大越懂事,家丁受宠若惊不敢收,几番推拒,架不住她执意要给,还是满含感激地收下 她用想独自转转的理由让家丁退下,因为他嘴太严,问不出什么,那她就自己找呗,小事儿 大殿作为宅子的脸面,当然最恢弘,巨型红柱子支撑四角,房顶极高,差不多三四层楼的高度,中间不偏不倚的位置摆放一把楠木椅,铺着厚厚灰尘的案桌上架着一把军刀,她被刀吸引,快步前去查看,果然,生锈的刀鞘刻着青天白日标志,她沉默了,也不想上手去摸,扭身走开 规模这么大的宅院她只在电视上见过,不,横店的造景不如这里牛逼,她沿破旧的楼梯上楼,楼梯灰扑扑的,看不出木头的颜色,一踩还嘎吱响,她更疑惑,这明明就是危楼,随时有坍塌的风险,溶月却说这里有人住,还是个女人,怎么可能 虽然破败,但无处不在展现往日的辉煌,她四下走动、观看,原来这就是大狐狸精童年生活的地方,但不知是不是太落魄的原因,一种压抑感侵袭着她,明明装潢别致,每一块木料都价值不菲,还有那些古董装饰品,挑哪个出来都值钱,但她却莫名发冷 这里没人,何玫胆子大了起来,兴致勃勃参观每一间厢房,小时候就对这座名满台湾的深宅大院充满好奇,从前只存活在各种各样的传说中,现在终于能亲身参观,她当然感兴趣 她走进一间坐北朝南的大厢房,赫然惊呼一声“诶,你快来看,这…这是你妈啊,靠北,你跟你妈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江娴眼皮一跳,匆匆跑进去,走廊阴暗,一进厢房豁然开朗,好特殊的一间,比这一层所有厢房都要大,而且装修得最好,先不谈这些,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封在相框里的大照片,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她还没细看就不禁心悸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位眉眼五官与她甚是相似的女人,怪不得何玫认定这是她妈,太像了,通过这女人,她好像能看到自己未来成熟的样子 她心脏砰砰乱跳,好像回到第一次看见景瑞雪照片的那天,也是这样惊讶,但现在好了些,因为这女人十有八九是大狐狸精的娘,也就是景瑞雪的娘,亲妈和亲闺女能不像吗 那她又算什么 女人约莫三十出头,气质明艳,唇微勾却媚态横生,乌黑的发髻点缀珠花,眉似弯柳,面若桃花,最迷人的是那双眼睛,极为好看的眼型,内收外翘,含着醉人的温柔,可是神情不轻松,笑容也僵硬,像被人强迫拍下这张照片 江娴久久愣住,站在距照片两步的地方一动不动,血缘真奇妙,怪不得大狐狸精长得秀气,因为他妈是绝世美女,尤其是眼睛,完全遗传他妈,桃花眼果真无可挑剔,长女人脸上妩媚,长男人脸上俊美 木制梳妆台落了不少尘埃,圆镜也被尘土斑驳,只能依稀照出她的一角侧脸,但已经足够了,足够印证她和照片上女人的神似,她愈发失神,心绪在这桩离奇事件中徘徊,缘分,妙不可言,她和自己的母亲都不像,却和这个女人处处相像,仿佛亲生母女 女人的唇型也生得完美,丰满得恰到好处,但这一点景瑞雪和景丰年都没有遗传,他唇薄,给人刻薄的冰冷感觉,景瑞雪以及她江娴的唇也薄,所以这是她和女人唯一一处不同点 但却是女人和另一个人的共同点 也就是她的父亲 上辈子许多人都说过她不像mama,反而像爸爸,她爸生得也俊,但整日愁眉苦脸毫无气色,白白糟蹋了好皮囊,哪怕许多年未见,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仍让她记忆犹新,甚至清楚记得他的唇型,以至于现在能马上想到,但她觉得不好看,以前还沾沾自喜没有遗传到 照片上的女人当然非同小可,她的亲儿子可是威名远扬的黑道霸主,江娴也曾听说过她头脑不凡,争宠的手段很有一套,宅斗凶险,妻妾们尔虞我诈,她却能一路过关斩将守住生命和地位,怎会是徒有其表的花瓶 但终究红颜薄命,江娴沉重叹气 她是怎么死的,江娴不知道,因为这是大狐狸精的禁忌,她不会去问,也没必要,只感觉好可惜,儿子成家立业,尽享荣华,她却没能亲眼见到 厢房古朴典雅,明明外面已经是发展迅速的现代,这里却保留着民国的风情,使人恍若隔世,差点分不清现在是几几年,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江娴不打算久留,她放轻脚步往外走,不再打扰,忽然双脚一抖,她立刻扶住立柜站稳,低头一看,原来是时间太久导致木地板开裂,刚才她差点儿踩空,所以吓一跳 虚惊一场,还以为楼真要塌了呢,她弯下腰掸裤子上的灰尘,不弯不要紧,这一弯,她愣了,裂开的地板下面好像藏着东西,是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 她疑惑,将摇摇欲坠的木板拿开,手伸向那只奇怪的盒子,才刚触碰到,何玫就慌慌张张跑进来“娴娴,有人,有人,西厢房里有个女人,我从窗边路过看到的,还吓到我了呢” 江娴立马站起来,盒子被抛之脑后,她跟在何玫身后,大步朝西侧去“什么样的女人,你看清了吗” “我猜…是你的哪位姨娘”何玫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