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红灯笼沾染上的灰尘被掸掉，其中火烛却已经熄灭。

    井九拿着火折子点燃火芯，将其又挂上屋檐。

    红灯笼微微晃动着，照亮来者。

    井九看向院口。

    有“人”找来了。

    井九站起身，说道：“阿大。”

    白猫从黑暗中窜出，三两下便跳到窗沿。

    狗没有来。

    但是白猫衔了一段雷魂木。

    井九收起来那段木头，又撸了一把猫毛。

    阿大舔了舔猫爪，叫了几声，显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

    井九看着白猫，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掺和进来。”

    白猫很是怨念地叫起来，心想，你们师兄弟二人斗法的事，外人哪有什么好处。

    井九却淡淡说道：“不算斗法。”他看向远处，祠堂已经化作废墟，那巨大佛像拔地而起，映得远处的天际都仿佛燃烧起来，一片血色中，有某种更为邪恶的力量在其中孕育、翻滚。

    井九觉得不好。

    就像那日他问师兄，师兄回答等不及了、那便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井九说道：“我要过去看看他。”

    白猫摇了摇尾巴，跳下窗台，表示它可不愿再奉陪了。

    井九扫了白猫一眼，却是没有再说。

    ......

    天际传来一声隆隆的雷鸣，好似仙人震怒。

    太平抬头望天，面对仙篆唤来的力量，他不显得恐惧，只是有些疲惫。

    在白光到达太平真人之前，佛像伸出掌，迎上了那道由天地孕育的仙气。

    天地骤亮。

    众人纷纷避开刺目白光，稍过片刻，等到仙气散去，方才去看。

    佛像仍然矗立着，只是那迎上白光的手掌碎了。

    太平抚摸了石像垂下来的手掌，叹息一声。

    石像碎裂的手掌再生出，只是佛像的神韵少了许多。

    白真人与其余人等看到此种画面，却不惊奇，这佛像本是抽取人命产生灵气的天地奇物，自然是有其修补方法。

    也是此时，禅子上前，赫然道：“那奇物与太平魔头布下的阵法相连，阵眼便在——”

    禅子的话清晰地落到各位修士耳中。

    也是此时，数名中州派的弟子行动起来。

    又是过去数息时间，前去那村中小池塘的中州派修士回来，一同带回数具内丹，都是销毁了。而此时佛像的双臂皆被白光斩断，却不再得以复原。

    任谁看，太平真人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再一道白光落下。

    避开佛像核心，向着太平真人而去。

    太平真人虽是通天巅峰，但是遇上天降仙篆，仍力有不逮。

    不过今日白真人或是柳词看来，都觉得太平真人落子太匆，譬如这幻阵——若是再多些人手布置维护阵眼，攻破便没有这般容易。

    但是论起缘由，太平真人意要灭世、成为失道途者也是仓皇之间，既然阵法布置就是仓皇中，那么有没有顾及之处确是有其因果了。

    白真人只是不解，太平明知那佛像挡不住仙篆，却为何还有自信？

    太平真人还有何种后手？

    在那道仙气落到太平真人身前时，白真人仍未放轻，太平真人首创梅会、教出的徒弟也都是通天境界，虽说都为了大义而与太平真人相背，但谁又能肯定柳词与元骑鲸二人不会留后手放走太平真人？更何况太平本身惊才绝艳，断不可小觑。

    白光携来阵阵冷风。

    太平真人的黑发被吹乱，迎风飘动，他的眼眸在白光照下也更冷冽，映出袭来的剑光与仙气，以及一道血色的雀影。

    不知为何，今日只是提醒、却未真正参与围剿太平魔头的神皇忽然出现在战场中。

    “父皇！”神朝太子第一时间便惊呼出。

    禅子也是有些震惊。

    中州派弟子皆是觉得不可思议。

    准确而言，是太平的身前。

    神皇本就因为夺舍重伤，如今伤势未愈，其神魂却是继承神朝的朱雀，以通天境的实力，挡在了太平真人身前，接下来那记仙篆之力。

    太平真人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那双多情眼眸甚至没有多看神皇一眼，颇是无情。

    神皇接下那道白光，忽而转身，似要与太平说话，却还未说出，身形便渐渐消散，化作了血色的星光，弥散在天际。

    白真人冷笑道：“倒是不错。”

    太平说道：“算是朋友一场。”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其实很是亲和，此时却让人觉出些冷酷。

    白真人又道：“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太平真人抬头看天，白光不见，只是冥冥中好像有更为诡异、强大的生物在云中翻滚，就连他也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太平真人摇了摇头，对玄阴子道：“走了。”

    太平魔头欲要脱身，这对在场的众人都是心头一震。

    柳词稍稍松口气。

    元骑鲸唤出三尺剑，盯着自己的师父。

    神朝太子仍沉浸在父皇为太平魔头而死的震惊中。

    白真人却是手指翻转，召出天际云层间翻滚的那物，冷声厉然道：“请仙人出手。”

    云层间传出一声怪异的鸣叫。

    其后，无数根触手从云层后翻涌而出。

    到达通天境、对外界有所了解的修士都怔住，出神道：“是域外天魔？”

    太平的手掌搭在玄阴子的肩膀，方要被玄阴背起，他似乎察觉不妙，回头看了眼天。

    巨大的触手从云端直冲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向太平。

    ——当！

    今夜的大战有太多怪事，先是那奇物，再是神皇为魔头而死，之后便是景阳真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剑刺穿了袭来的触手。

    域外天魔发出一声刺耳鸣叫，好似被激怒，触手在云层间拍打数下，又要袭向太平真人。

    太平回头看了眼师弟，便是笑笑，轻声柔和唤道：“景阳，走了。”

    此时他不叫井九了，而是唤景阳。

    像是戳破了二人多日以来在这村庄中扮演的道侣夫妻家家酒。

    景阳一时间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景阳握着收来的剑，看向天际欲要再动的天魔，继而注视着太平真人，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也和平时一样。

    太平真人微笑道：“如有师弟帮我，就算此次谋划失败，也不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域外天魔的触手也在此时被白真人叫停。

    因为景阳真人的剑，刺进了他师兄的胸膛中。

    景阳真人是用剑的好手，这一剑、自然是正中太平真人的弱点而去。

    银剑拔出，溅出鲜血。

    太平神情一瞬茫然，他呕出数口鲜血，继而向前跌去、后被景阳揽入怀中。

    景阳真人平静地擦去了师兄脸颊上沾着的血迹。

    太平叹息一声，便力竭昏死过去。

    景阳抬起头，看向白真人，淡淡说道：“青山的人，青山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