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失控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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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南迦巴瓦峰山上的日子平静又安稳,灿金色的阳光日复一日的洒落在如同长矛一样尖锐的山端,将这座雪山披上一层庄严的金色薄纱。 隐匿在山壁之中的寺庙中,伴随着微风徐徐吹拂,悬坠在屋檐下的风铃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悦耳脆响。 有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青年推开紧闭的房门,缓步走了出来。乌黑的长发及肩,没有被绑缚起来,在走动间扬起一抹悠扬的弧度。 在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房间的另一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转身将敞开的房门关紧,紧随着他的脚步离开。 “川,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布鲁斯仿佛没有看到一身藏青的青年默默加快的脚步的模样,面不改色的迈大了步伐跟了上去,继续说着一些琐碎的话题,努力想要从川那里得到一些反馈。 “昨天的羊rou真的很好吃,感觉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了,今天我们能不能再做一份rou羹?我可以帮忙清洗野菜···” 从早上醒来到出门,川已经听了一路这样的话,他习以为常的将身边不断响起的说话声当作背景音乐,在跨过一块被厚厚的雪隐藏起来的石头后,头也不回的将手伸向了身后,不出所料的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在一个踉跄后紧紧的贴在手心上,手臂用力,支撑着布鲁斯走过这段路程。 “···谢谢。” 到这个时候,布鲁斯反而不怎么说话了。他看了一眼紧紧握在自己的纤长有力的手掌,被自己下意识扣住后安静的搭在上面,触手温润微凉,像是一块真正的玉石一样洁白。 在川察觉到不对之前,布鲁斯默默的松开了手,视线在那几条浅红色的指印上停顿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前青年的身上,将脑海中反复播放的这一幕压制在心底。 ‘似乎有什么不太对了···’ 心底思索着一些扰动心绪的事情,布鲁斯的反应慢了一些,走在前面的川伸手一推,将一扇紧闭的房间门打开,让清亮的阳光照射到里面。 从光亮的地方走进黑暗里,布鲁斯站在原地等待一开始的黑视消散,才看清了里面的一切。 而早已熟悉了厨房里所有的一切的川完全没有被黑暗所阻挡,径直走到了角落里,熟练的从半人高的水缸里打了一瓢水,倒进了从卧房带过来的一个水壶中。 “把这个拿回去,先烧一壶水吧。” 单手拎着一整壶沉甸甸的清水,川目不斜视的跨过脚下的矮凳和堆积在一边有些散乱的柴火和煤炭,走到布鲁斯身边,将东西递给他。 “对了,你会烧火吧?如果来得及,就再煮一壶茶。” 动作停顿了不到一秒,川手中水壶就被布鲁斯直接拿走了。还没走进厨房的年轻人像是被挑衅了一样,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做足了一个年轻气盛的活泼形象,拉长了声调反驳道 “别小看我啊,川~这点小事我很快就会搞定的。” 敏锐的从川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意味,布鲁斯压下那股仿佛被对方彻底看透一样的不适,提起精神应了一句,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 他明明从来没有表现过会这些东西,川为什么会用一种颇为笃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呢? 透过缕缕光线,能够看到厨房里漂浮的细小颗粒随着光线的变换移动,房间里站着的人一般身体隐匿在阴影之中,无声的看着自己。 “···辛苦你了,川,我先回去烧水,等下来帮你。” 察觉到某种不太妙的气氛,布鲁斯思量了一下,乖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带着满脑子纷杂思绪转身的离开了这里。 而因为位置和光线位置将布鲁斯所有的表情和动作看的一清二楚的川沉默了几秒,在对方看不到的时候弯了弯嘴角 “——噗。” 怎么说呢,一个本性其实很理智,甚至有点危险的人在自己面前做出类似于‘天真’‘鲁莽’的行为举动,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早就应该好起来的低烧延续到现在,为达成想要的目标而努力获取自己的信任——在日复一日毫无变化的生活中,也算的上一种有趣的事情了。 ———— 透过敞开一条缝隙的房门,川静默的看着雪地上平行的两道脚印,轻轻抿唇。 纯黑色眼眸像是墨玉一样深邃,微微荡起的波澜也很快消散于无形之中。川收回了视线,利落的将火引子点燃,扔进了火膛中。 逐渐升起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干燥的柴火爆裂开来,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身藏青色的年轻人端坐在灶膛前,平静的看着冷水逐渐沸腾,咕咚咕咚涌起一个个水泡。 就像他们两个人一样,看似透明,实则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就会轰然破裂,消弭不见。 ‘再快一点吧,布鲁斯,展现出你的真实目的。’ 平静的对布鲁斯的事情做了判断,川听着门外传来的颇有节奏的脚步声,无意识的柔和了眼神,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在你离开之前。’ 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看穿了的布鲁斯还在努力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维持着表面的‘活泼’和‘莽撞’人设,他已经将这座寺庙几乎都探查了个遍。 隐藏在高山之上的朱红寺庙并不算大,只有几间屋子巧妙的沿着山壁凹陷的走势建立起来。除了厨房和放置杂物的房间,也只剩下最中间放置着经书和佛像的书房,和分别坐落在两侧的房间。 左边的一间就是布鲁斯现在住着的属于川的房间,他早就在川不在的时候从里到外都探查了一遍,但房间里,只有写满了俊秀笔迹的经书和一些课本是最明显的物品,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物品。 没有玩具,没有游戏,仿佛屋子的主人生命中只剩下书本和漫天的风雪为伴,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压下心中隐隐的震动,布鲁斯将所有的被翻找过的地方按照原样一一复原,在川回来之后,仿若无事的继续对着川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事情。 这件事情之后,布鲁斯才意识到,从自己口中讲述出来的这些干干巴巴的故事,对川来说,其实是雪山上难得的乐趣。 另一间紧闭着的房间他没能找到机会去探查,川对这里仿佛颇为看重,像是装了雷达一样,只要他表露出靠近或者探寻的念头,都会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过来,直到布鲁斯离开才会转移视线。 凭借某些支细末节,比如厨房中三人份的碗筷和热水,偶尔清洗衣物时颇为老旧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衣物····布鲁斯几乎能够肯定一些事情:部落长老口中的那位喇嘛,应该就住在这件屋子里。 他来南迦巴瓦峰的目的就是从山上的人口中得到关于武技的消息,从受人尊重的喇嘛这里得到线索的可能性更大,但可惜的是,喇嘛正在闭关修行,他没有办法接触到对方,只能尝试寻找其他线索了。 ‘总感觉那种眼神有些眼熟。’ 又一次试探性的行动被打回来之后,布鲁斯一个人坐在床上默默的思索起来。 靠着某些不太‘正常’的手段,他的低烧已经延续将近一个周了,再怎么敏锐理智,在身体情况不允许的情况下也转的不是那么灵活,只能按下不表,等有了灵感再说。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布鲁斯不知不觉间放松了的神经,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一样,整个人像是一只贪求暖意的大猫,懒洋洋的扒拉了一下厚实的被褥,将自己团的更圆满了一些。 “要喝茶吗?” 慵懒的休憩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为止,飘散的神智被吸引过去,布鲁斯的目光凝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边矮桌上坐着的那个人,似乎正在轻声询问自己什么。 浅粉的唇瓣一张一合,隐隐绰绰的遮掩在白纱一样飘扬的雾气中看不清楚,那双乌黑纯粹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水润明亮,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像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一样,毫无转移。 “Beautiful···” 所有含蓄的赞美都压在了咽喉之中,布鲁斯失神的盯着那张昳丽的容颜,喃喃说出口的话用了自己的母语,仿佛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惊艳诉之于口。 “···碧尤缇芙?” 属于另一个人清朗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布鲁斯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刚清醒,就赢来了川带着好奇的眼神。 “是什么东西的称呼吗,听起来有些像,嗯,你说过的英语?” “······” 喉结上下移动吞咽了一下,布鲁斯努力转动脑筋,几乎能够听到脑子飞速转动所产生的‘嘎吱嘎吱’齿轮咬合的声音,短短一秒中内,找到思路艰难的回应到 “是我的母语,意思是,好看的,俊美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形容。” “哦~” 略带紧张的钢蓝色眼眸和另一双乌黑瞳色对在一起,在川若有所思的视线中,布鲁斯无声的将自己用被子团的更紧了一些,头一次感谢自己还没好的低烧,让自己习惯性的在休息的时候在身上搭了一层被子。 握成拳头双手隐藏在川所看不到的地方,泛着红色的脸颊也可以解释为是捂热的··· 没有办法,回归神来的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规律的加速跳动,仿佛有一击重锤狠狠的砸在上面,不住的‘砰砰’作响。 光是对着那双潋滟多情的眼眸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甚至还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吞咽了好几下才反应回来,想喝一口茶掩饰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茶杯还端放在川身前。 ‘川···刚刚是不是问我要不要喝茶来着?’ 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一回事,布鲁斯面无表情的在被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将心中涌起的羞愤暴力搪塞回去。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能在一个男人、男生面前这样失态呢,张口就说对方漂亮——也就是川不懂什么意思,不然过来给他一拳都是轻的。 打起精神让视线落到川的脸上,想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不到一秒钟,布鲁斯就转移了目光 ‘怎么回事,我···’ 明明之前还能平静的注视着对方,毫不动摇的做出欺骗一样的 事情,曾经那些在心头涌动的微妙的情感也不足以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但现在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对视都能让他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说是羞怯也不为过,并不熟悉的情绪席卷全身,嘴唇张了张,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 手掌用力压在胸膛,布鲁斯垂了垂眼眸,感受着手下一下一下的震动 ‘——失去控制了。’ 到最后还是川本人解救了陷入混乱模式的布鲁斯,他看出了对方的不在状态,体贴的略过了这个话题,起身带着满身的茶香,将一杯已经略略凉了下来的茶杯递到他的身前。 “喝一杯茶吧。” 他这样说着,侧身坐在了床边,顺势将角落里叠放整齐的另一床被褥扯了过来,略略搭在自己的腿上。 “谢谢。” 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川捧着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透过瓷器的传递出来的温度在房间里很好的温暖了冰凉的手指,让他无声的放松了身体,慵懒的倚靠在床边,没了平日里清冷沉静的模样,显露出这个年龄本应有的灵动来。 “你是不是在许多国家都游历过呢?” 由川来开启的话题让布鲁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一口热茶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提起精神回应道 “是的,这几年我走过很多国家,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前讲给你听的故事大多数都是这样来的···” 回忆了一波之前讲述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布鲁斯沉默的发现了一件事情——在川的面前,他锻炼出来的警惕性仿佛消失了大半,不知不觉间连家里的事情都说了些出去,更不用说那些颇为‘惊险刺激’的经历,都快要把老底都交代出去了。 ‘简直像是迷了魂一样。’ 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身边一脸悠闲的川,布鲁斯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寂静无人的雪山上,在这个清冷安静的年轻人身边,自己心底厚重到直不起腰来的压力像是消失了一样,缓慢又规律的生活节奏逐渐感染了他,连来到这里最根本的目的都变得不那么急切起来了。 “那你,可以教我一些东西吗?什么都好——” 倘若没有布鲁斯出现在雪山上,没有这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讲给他听,那川还能够平静的生活在南迦巴瓦峰。 但已经见识到外面的天地到底由多么广阔,多么丰富多彩之后,他再也不能将自己重新封闭在寺庙中,继续这样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了。 隐隐的期待出现在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中,心中的无法抑制渴望让川做出了不像他平时的表现的举动,身体前倾,连手中的茶杯倾斜险些洒落在被褥上也没察觉到,目光灼灼的看着布鲁斯。 “在你离开之前。” 声音低低的,含在口中几乎无法听清。 “···当然。我会教给你的。” 布鲁斯无声的吸了一口气,他听清了那句低不可闻的末语,并从川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某种无法更改的事实。 “在我离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