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开始，只是轮番审讯，问雷东多有没有和雷父他们一起参与阴谋，让雷东多把其他人也招出来，不说就不让睡觉，几天几夜下来，雷东多还是不招，只说不知道，后来他们把雷东多和大狗关在一起，让狗追在雷东多后面咬他。咬破了雷东多的裤子衣服，最后一番严刑拷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雷东多就是不说，这些才把浑身是血的雷东多扔进了破牢房。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一个破柴房。

    好在天气还热，没有被褥也不会冷。但是炎热的天气同样会导致没有处理的伤口感染腐烂。被关起来的第一晚，雷东多就开始发高烧。雷东多是在半夜醒来的，他感觉自己浑身酸痛，每一处关节都疼痛难忍，浑身燥热口渴的不行，想睁开眼睛找水，可是睁开眼睛却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不停的有guntang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雷东多动了动，费力的从稻草里面爬起来，趴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后背证明这个人还活着，过了一会儿雷东多又有了一些力气，他爬到破门口，费力的捶门，闩门的铁链子哗啦哗啦响，终于吵醒了熟睡的守夜。

    “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觉敲什么门？”守夜的打开锁链打开门，一脸的不耐烦。雷东多艰难的抬起头“我，我发烧了，请你帮我找个大夫。”守夜的一脚踹开他，“找大夫?就你还想找大夫呢?等死吧！”踹了雷东多一脚关上门锁死，走了。这一脚正好踹在了雷东多受伤的右腿上，右腿的关节就像有一窝蚂蚁在啃食，又疼又痒，火辣辣的，让雷东多想昏过去都不行。就这样关了两天，可能是觉得雷东多没有什么审问价值了。把他从单人的牢房扔进了七八个人的牛棚。

    两个红卫兵拖着雷东多扔进了牛棚，雷东多就像一袋沉重的水泥一样拍在了地上，扬起地上的尘土，雷东多在尘土中无力的咳嗽着。“雷东多！”卡尼不敢置信的看着身上血污和泥土黏在一起的人，不敢相信这个人是曾经芝兰玉树的才子，京城守备家的二公子，自己的好友雷东多！卡尼扶起雷东多靠在墙上，喂他喝了一点水，消炎药之类的是不要想了，卡尼弄了些水，用布给雷东多的伤口擦了擦，简单的包扎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起来开始一天的劳动，卡尼把雷东多藏在稻草里面，防止被人发现，晚上劳动结束，大家听完毛主席精神演讲，对右派分子进行了批斗之后，要求他们每人一篇检讨，就让他们回去了。卡尼偷偷藏了一个栗子面窝窝头给雷东多，回去之后把藏在稻草里面昏昏沉沉的雷东多扒出来，倒了点水给他，雷东多喝了一碗水才悠悠转醒。卡尼把窝窝头给了雷东多，雷东多艰难的啃下一块，就着水咽了下去，这栗子面窝窝头又冷又硬还剌嗓子。雷东多锤了半天胸口才咽下去。

    雷东多和卡尼还有马拉多纳是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三个人玩得最好，所以关系也是最好的。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卡尼，看见卡尼两腮无rou头发干枯，俊俏的脸上有一道碍眼的伤疤，“你的脸怎么了？”雷东多问。“游街批斗的时候被人砸的。”卡尼摸了摸脸上的疤。“你不是下乡了吗?怎么被关起来了？”雷东多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下。卡尼抱住雷东多安慰他“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个人好久不见聊了许久，“马拉多纳你看见了吗?”雷东多问。卡尼撇撇嘴“在隔壁农场挤奶呢，你干活的时候就能看见他。”雷东多噗嗤一下乐了出来，“挤奶和马拉多纳哈哈哈哈哈哈哈”卡尼拍拍雷东多的头，“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就得起来一起干活了，我能把你藏起来瞒住一天没被发现已经是佛祖显灵了。你的思想检查我帮你写了”，说着拿出纸笔趴在地上开始写字。“我以后也要天天写这些吗?”雷东多问，雷东多看着地上七八个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写字，有的没有地方了把纸搁在墙上写。“对啊，不仅天天写，还要天天接受思想教育批判呢。”卡尼边写边说，写字飞快，看起来写检讨已经是家常便饭熟练了。“听谁的教育?”“当然是那些无产阶级斗士的了。”雷东多皱着眉，气愤填膺“无产阶级斗士?哼！一群没文化的批斗教育一群有文化的，还审阅?他们认字吗！”“嘘！”卡尼赶紧捂住雷东多的嘴，这时大家都停下笔，一脸惊恐的看着雷东多和卡尼，有的捂住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会被挂牌游街的！”雷东多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雷东多的大胆言论，所有人都不敢和雷东多卡尼说话，遇见恨不得绕道走，就怕出事殃及自己。雷东多也因为脾气倔强不满被人拿枪指着干活受了不少苦。在被拳打脚踢、挨饿、批斗游行之后，雷东多终于学会了沉默。

    冬天的寒风刺入骨髓，众人穿着破了洞，棉花所剩无几的棉袄，在鹅毛大雪中上山砍树。到小腿的大雪早已把雷东多的裤子和鞋湿透了。没有得到医治的右腿痛得雷东多几乎跪下来，每一步都是如被铁锥扎穿了的疼痛。后背还有人拿枪指着他，但雷东多只是面无表情的拽住手里的绳子，把砍倒的大树拉出山林。繁重的劳动日日夜夜，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麻木了雷东多的神经。一起劳动改造的工友有的病死了，有的受不了自杀了。毫无尊严的苟活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雷东多也想过死掉一了百了，父母兄长相继去世，全家只有他一个人了。每当雷东多想死的时候就会想起古娣，不，他还不能死，古娣还在等他，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希望离开这里。回去，古娣在等他，这是他活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