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严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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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日子快,广陵不可一日无主。 坐于马车上,我闭目忍耐着热意,偏偏身边人毫无自觉,话说个没完。 “杨修,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阿蝉把你丢下去。” 这话果然有用,马车内顿时静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得我睡意上来,身侧的男人靠近了我。 他轻启唇:“广陵王,你真想要这天下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汉家的天下,也是我汉室亲王的天下,怎么,难道这天下,不是汉室的了?”我睁眼,淡淡回道。 这个答案没让杨修满意,他懒散地靠在软垫上,摇着手中的扇子,唇带讥讽:“说得好听,广陵王,你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吗?” 他伸出手,勾着我的小指,像是把玩他的骰子,随心所欲。 “你可以不说,但本公子可不能不想。” “想要本公子的追随,广陵王,你配得上吗?” 接他话,就是我多嘴,是我该。 我转眼收回手,撩起窗帘,沉声道:“到了广陵,你可在我绣衣楼中待着,所见,所闻,皆不可外传。” “不然?”他挑眉问。 我笑起来,温和地看着他说:“锦衣华服的杨公子,丢在死人堆里也难以分辨出了。” “广陵王,你可有一瞬间不在算计筹谋?” 杨修和我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路人,疯了的赌徒。 不过各自所博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严白虎也说我和孙策是一路人,因为他看到我们同样在局势面前的心狠无情。 只不过多着一步棋,救下差点被孙策杀死的严白虎,借着江东,不费我绣衣楼吹灰之力,便将严白虎收入楼中,连带着他的兵。 这便是我和孙策的不同。 回了广陵,绣衣楼中的严白虎有些意外,我身边站着的贵公子。 “这,你,你怎么出去一趟,还带回来个男人?”严白虎目瞪口呆。 孙策连着半月留于广陵,他硬是忍了半个月窝在绣衣楼里不出门。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看到广陵王带了个新男人回来。 孙策知道吗?虽然曾有生死之仇,但是,但是。 严白虎同情了下他曾经的手足兄弟,老家都被撬了。 “府上贵客,招待好。”我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嘱咐,派人带杨修去他的客房。 杨修瞥了眼严白虎,冷哼一声,跟着管家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读懂了杨修的眼神,他在骂严白虎“乡巴佬”。 “广陵王,这人你哪儿拐回来的?你怎么什么人都捡,捡我一个还不够吗!难道,难道广陵夜阙不是话本,不会是你的个人传记吧?”严白虎绕着我问个不停,说到后面虎躯一震,脸都空白起来。 他骤停下,我一下撞在他胸膛上,鼻尖酸涩泛红。 “哎,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严白虎回过神,弯着腰紧张道,想要捉下我的手腕,看我的鼻梁。 有时候真后悔当初把他救回来。 “严白虎,你再多动一下,今天我让你连男人都做不成。” 我温柔笑着,却让严白虎身子僵硬。 “啧,干嘛这么凶。”他小声嘀咕,见我放下手,替我揉了揉鼻尖,“我道歉了啊,你别记仇。你这家伙,心真狠。” 他的动作自然,很快放下了手。我心有动容,催他赶紧去干活,别想白吃我绣衣楼的饭。 “他华服上有杨氏的族徽,广陵王,他是弘农杨氏的人。”严白虎突然道,神色严肃,声音也低沉不少。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不想,”严白虎不再说了,他啧了一声,烦恼自己说这种话。 “算了,你的事,我不想再管了。”丢下这话,严白虎转身离去。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轻声叹气。 严白虎,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在这乱世里留有一颗善心。 回了广陵才几日,我就让阿蝉多加了屋里的冰,就连杨修和严白虎,没事也来我书房蹭冰。 更别提绣衣楼其他的密探,没事就凑过来,打着聊天的幌子,一进书房往那一瘫,长舒口热气。 广陵王府上下,傅融只准我屋里用冰。 夏日真是苦了其他人。 屋里冰块加多了,倒是起了冷意。其他人不过偶尔来坐,我整日呆在书房,寒意侵得更深。 傅融不准我寝室夜里用太多冰,昨晚就留宿在书房,等夜里惊醒时,浑身冷得不行。 外面蝉鸣连连,聒噪得很,我裹紧了身上的衣袍,还是觉得发冷。 “咦,你怎么还在这?”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看到我愣住。 严白虎路过书房时,见屋里灯光亮着,还以为是我离开时忘了灭灯。 没想到一进门,见我正裹着衣袍,轻轻发抖。 “你脸怎么这么红?哦,这么晚不睡,你不会在偷偷看刘备文学?”严白虎自说自话,还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得意一笑:“这算什么,你想看就看,自己府里你还紧张?见到我都发抖了。” 我真想撬开他脑门,看看里面除了刘备文学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出去。”我冷声说道。 严白虎皱眉,冷硬的面庞带了丝不善:“广陵王,你” “我说出去。”我再次重复道,身子越来越冷。 他闭嘴不言,面容半隐在灯影下,似是不悦:“你没必要这么对我,我说过了...” 话未说完,我脸上红晕更显,严白虎才注意到这个异常,有些迟疑:“你怎么了?” 我正要再赶走他,严白虎直接走过来,手背一下子碰到了我的额头:“嘶,好烫,你是发烧了吗?我这就给你叫人来。” 他慌乱起来,正欲转身,我眼前已经发黑,冷得受不住了。 倒下的时候,严白虎眼疾手快,赶紧接住了我,扶着我的肩膀,有些焦急。 可他怀里实在温暖,正是我想要的,我缩在他怀里,拽住他的衣领,不让他离开。 再等等,再等等。 严白虎低着头,不知所措,犹豫了下还是环住了我。 “喂,你可别死啊。” 我真想骂一句,死不了,但有气无力,也不想说话,转头把脸埋进他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好闻,有皂角的味道,还有说不清的,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让人想到林中清风,丛中白虎,是属于木的味道。 “你死了,崔烈连夜缝的黄袍可就没人穿了啊。”严白虎不太确定我的情况,他自小就没生过病,但是老听说有哪家人病死了,生怕怀里的娇人也病死。 而我,从来没这么希望他是个哑巴。 “别说话,让我暖会。”我开口出声,哑着嗓子,难受得很。 严白虎低头,看着怀中人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埋在他胸前时,露出的光洁脖颈,脆弱极了。 一点也不像往日里,雍容大度,华贵在身的广陵王。 严白虎粗糙的指腹摸在那白皙的脖颈上,轻轻一按,便有红印。 我闭着眼,感受到了脖子上的触碰,气若游丝:“你想杀我吗?” 这句话惹怒了他,他咬牙切齿地念着我的名字。 “在你心里,难道除了杀与被杀,利益和天下,就没有别的了?” 他像是炸毛的小老虎,呲牙咧嘴,很不开心,但没松开抱着我的手臂。 “以前没有,现在可能有了。”我嗓子太干了,沙哑的声音很难听。 严白虎有些心疼,让我少说两句,可又好奇,还是没忍住问我有了什么。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我还是说了出来。 “你啊。” 他既不和孙策一样脸红,也不和杨修一样讥讽,只是骤紧眉头,一双眸子认真地望着我。 透过他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失望。 “广陵王,现在的我不会再信你了,尤其是这种话。” 我忍不住发出轻笑,闭了闭眼。 看,连严白虎都不相信我能说出这种话。刘辩,孙策,傅融,你们怎么敢用爱骗我? “你烧得太厉害了,我必须叫人来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抗拒,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抚上我的眼睛,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但是我娘说过,生病的人是可以撒娇的,这是他们承受痛苦的特权。” 指尖颤栗,我抓紧了他的臂膀。 “广陵王,我现在是绣衣楼的严白虎了,我在这,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别说了。 我不想听。 “叫人吧,叫阿蝉来。” 我最终开口,遮住我视线的宽厚手掌,也移开了,只留下了他的温度,炙热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