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和珍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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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见卫不渝吃饱了,让春姑姑牵着她出去遛弯儿消食,自己才有空喝了口汤:“哀家的乖孙女怎么样了?” 梁澈望着高兴的晃晃悠悠的卫不渝,有些出神:“……朕回来时他刚恢复好,孩子太小,挺闹腾的,还黏人。” 梁酌起了兴趣:“起名字了吗?” “梁瑾,字裁歌。”梁澈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乌牙名是洛阿依尔,寓意是月光和珍宝。” 祁映己在梁澈回京前就带着阿凌和卫澂回了边关,卫不渝才三岁,年纪太小,又先天不足,还是在皇宫中精养长大的女孩子,至少还得再等两三年才能来边关。 他思索一路,还是递了拜帖,打算去看望一下谢飞絮。 通过正经程序进了乌牙行宫,祁映己被领着去了谢飞絮居住的宫殿,进去后领路人便退下了。 寝宫内的碳火烧得很足,祁映己进去没一小会儿就热一身汗。 穿过层层垂下的轻幔,最后只剩下一层遮挡住视线朦朦胧胧的了,再走不合礼数,祁映己小声喊了一句:“首领?” 谢飞絮道:“祁镜?你进来吧,没事的。” 祁映己“哦”了一声,撩开帷幔,一抬眼,便看到了穿着平朝宽袖窄腰服饰的谢飞絮。 谢飞絮头发没有完全束起,半束起的一握在脑后虚虚绾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小发包。他的旁边放了张极小的婴儿床,里面正安静睡着个白嫩嫩的小婴儿。 祁映己不自觉放松了动作,在谢飞絮对面的软垫上盘腿坐了下来,轻声道:“没找奶娘看着吗?” “找是找了,”谢飞絮看了眼睡着的小婴儿,语气无奈,“但她一离我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心疼人的紧。” 祁映己乐了:“和阿凌和瀓瀓小时候一个样。” 正说着,小婴儿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缓缓睁开了黑溜溜又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把手指放她身边,立刻就被紧紧攥住了。 祁映己逗了她一会儿,见她撒了手,才笑了笑,问谢飞絮道:“有名字吗?” 谢飞絮乖乖点头:“有的。梁瑾,字裁歌,还有洛阿依尔。我本来说按平朝的规矩起名的,但是梁湛说她以后要常留乌牙,起乌牙名就好。” “你和陛下倒是惯会用对方的角度想。”祁映己笑着道,“梁裁歌,好名字。洛阿依尔是月光和珍宝的意思?也是好名字。” 谢飞絮落在小婴儿身上的目光软了软:“很奇怪,巫师说她未来会别有一番作为,如果是以前的我会很高兴,可我现在听到后,只想让她未来快快乐乐的。” 祁映己弯着眼睛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阿凌的。只要他的余生能平安顺遂,他想做什么我倒是随他了。”又问,“那陛下呢?他以后还来吗?” “啊……”提到梁澈,谢飞絮茫然片刻,才道,“他说他往后每年会来看我。可他是平朝的帝王,怎么常来乌牙啊?” 祁映己掐着手指算了算:“每年只是短暂小住数月的话,陛下倒是能匀出来时间。”他忽然笑了笑,“惊柳,你怎么回答陛下的?” 谢飞絮微抿薄唇,脸颊意外飞上了两抹绯红:“我当时说……哦。” 梁澈每年匀出来了四个月,两个月的路程,两个月来乌牙小住。后来洛阿依尔四五岁了,谢飞絮才会带着她在梁澈返京时陪同随行,也匀出来四个月去京城居住,两人见面的时间这才长了起来。 一晃十四年。 谢飞絮正和梁澈轻声交谈着什么,偶尔轻笑几声,骤然听到下人来报,说小王女洛阿依尔狩猎回来了,便齐齐站了起来,去向了殿外。 月光下静立的少女要比胡杨林中最挺拔的胡杨还要笔直,眉目带着外族人的精致与飒沓,一双眼睛极像梁澈,明明是带笑瞥人便像含了钩子的风流目,眼底的情绪却幽深寂静,淡漠无波,叫人无端不敢靠近调笑。 同行而去的其他行成年礼的男男女女手中都拎着自己的猎物,独她单单什么也没拿。 洛阿依尔冲两人微微颔首:“爹爹,父亲。” 谢飞絮看到了她空着的双手,奇怪地问道:“裁歌,没猎到吗?” 梁澈也道:“出何事了?” 洛阿依尔神情微怔,突然回忆起了刚刚从马贼手里救下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女孩子。 ……太软了。 脆弱娇嫩的像是中原地区才会有的柔弱花朵。 她的眼泪就跟流不干净似的,断线珠子一样落了满沙地,还蹭到了自己的肩上。 自己被她哭得心烦,顺手把捆绑着猎物的绳索塞到了她那双白嫩柔软的手掌里:“送你,别哭了。”耳朵疼。 洛阿依尔收了神,回道:“……无事,过几日我会再去。” 卫不渝不肯让别人碰这匹狼,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竟然独自一人吭哧吭哧把它拖回了军营。 然后病得躺床上下不来。 她一个集万千宠爱和娇纵矜贵挑剔等毛病于一身的小公主,也不会武功,被掳走了一日的时光就够遭罪了。 又是在大漠孤地,她跑也跑不掉,长得还这么漂亮,被关进笼子的时候旁边关押她的贼人摸脸捏胸揩了好几下油,气得她脸色发白,想骂又怕激怒他们。 猛然回到熟悉的环境,压着的那些委屈和恐惧才缓缓浮了上来,一病就是半个月。 卫澂和阿凌期间来看过她几次,每次来,卫澂都同情道:“臻臻,你还是多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阿凌问道:“这匹白狼是哪儿来的?” “我平时练戏就够累了,才不想锻炼。”卫不渝直接拒绝她哥,又对阿凌道,“有人送我的!” 阿凌和卫澂对视一眼。 “是个超好看的小美人哦!”卫不渝兴奋比划起来,“比我矮,看上去年纪不大,脸上有稚气,应该还能再长。” “长得明明是外族人的样貌,但官话意外说得很好,嗓子也好听,明明是软糯糯的音色,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淡。” “啊!她骑马射箭可好了!我都觉得她那时救我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她肯定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 “就是她好冷漠啊。”卫不渝语气低沉地念叨一句,转念一想,又美滋滋起来,“不过心肠是热的,还救我还送我礼物,我还是喜欢她。” 卫澂:“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是——” 阿凌默契接道:“洛阿依尔?” 卫不渝敏锐觉察到了他们的意思,眼神茫然:“你们认识吗?” 卫澂点头:“就是乌牙的小王女,桑月珠之后的下一任首领,洛阿依尔。我们之前有过数次接触的,她性子挺冷的,对什么不感兴趣都不会多施舍个眼神,但心地还挺善良,本质不坏。” 阿凌道:“前几天恰好是正月十五,他们一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行成年礼的,男人猎狼,女人猎鹿,王储猎白狼。小王女今日刚好也十四了,她得行成年礼了。” 卫不渝一听就急了:“那她还把她的猎物送给我,会不会不让她成年啊?” 卫澂:“这倒也不会。当年桑月珠首领都没行成年礼呢,不照样是乌牙族有史以来最让人臣服的首领吗。” 卫不渝却坚决道:“不行!我得还给她!” 卫不渝问了他们一般怎么处理白狼,依言让她哥帮她剥了皮,想了想,还是带去附近城池,缝制成了一件披风,让祁叔叔帮忙寄到了行宫中。 再次和洛阿依尔说上话,又是在大漠的深夜里。 头顶繁星遍布,她身着乌牙族服饰,一袭红袍惹眼的很,像是黑夜中明亮的太阳,要将人的视线灼伤。 卫不渝呆愣愣地看着她如何英姿飒爽地射杀头狼,驱散了想要围攻她的狼群,翻身下马,直直走到了卫不渝藏身的地方:“出来。” “哦……”卫不渝从洞里爬了出来。 洛阿依尔:“跟着我做什么。” 卫不渝撇撇嘴:“我也不知道,看见你了我就自觉跟上来了。” 洛阿依尔平静地打量她几眼:“你看起来不会武功。” 卫不渝:何止呢,我连马都不会骑,差点没摔下来摔断腿。 没等到回话,洛阿依尔见她冷得发抖,解开了自己的狼皮披风给她,又冲自己的马匹吹了声口哨,对她道:“深夜大漠很危险,我的战马认路,它会送你回去。” 卫不渝没动。 洛阿依尔:“还有事么?” 卫不渝娇生惯养十七年,因为娇纵任性和一把好嗓子与好身段名动京城,两手拢着披风,生平第一次扭捏起来:“我上不去……” 洛阿依尔沉默了,冷淡的眼神上下扫视她一圈:“罢了,我送你。” 到了军营外不远处,洛阿依尔扶她下马,自己重新系好披风,正欲转身离去,突然被那道极其悦耳清脆的嗓音叫住了脚步。 “好得给我说个你的名字啊!”卫不渝有些不开心,声音都提高不少,“我叫卫臻!” 洛阿依尔转身:“珍宝的珍?” “已臻化境的臻!” “我叫梁瑾,”洛阿依尔道,“字裁歌。你可以叫我梁裁歌。”